翌日上午,天空中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雨丝。
江淮序撑伞绕过假山后,脚步微止,隔着雨雾看见端坐在凉亭中,牵动他心神的那人。
颜清应该也注意到了他,许是水雾氤氲的缘故。让人看不太真切,竟衬的她抬眼望来时眉眼含笑,格外温柔。
江淮序执伞的手微微收紧,缓了缓心绪,自雨幕中向她而来。
他走到跟前收了伞,随意在颜清对面坐下,石桌的一角正燃着不知名的香,正巧有风吹过,几缕烟雾飘散过来,清新淡雅。
他眸色微动,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颜清沏茶,如玉的指尖搭在茶杯上,动作行云流水,甚是赏心悦目。
颜清将沏好的茶推了一杯放在江淮序面前,随后抬手拿起另一杯茶先亲抿一口,语调轻柔:“淮序哥哥见谅,我风寒尚未痊愈不能饮酒,只能委屈淮序哥哥同我一起喝茶了。”
不同于昨日宴会上的冰冷淡漠和那句客气疏离的王爷,此刻这人好似鲜活了起来。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江淮序不禁有些恍惚,犹如回到了年少时,没有这五年来的针锋相对。
他们也算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安将军生前和他父亲乃是好友,那时镇北王还是他的父亲。
当年驻守边关的镇北王听闻好友死后剩下的唯一血脉被寄养在皇后宫中,便传信给留在京中的江夫人照看一二。
许是觉得同龄人更能玩在一起,江夫人每次进宫时都会带上一同留在京城中当质子的小儿子,他们就相识于那段时光。
江淮序第一次见到颜清的时候,白白软软的一小团,乌黑的眼睛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怎么戳都没反应,像个漂亮的瓷娃娃。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偏偏见到裴琢时,整个人就鲜活了起来,眼睛里也亮起了光,会甜甜软软的喊裴琢阿兄。
这倒是让江淮序开始较劲了,一有时间就去戳一戳这只小团子,也想让她叫自己哥哥。
戳着戳着便上心了,随着时间推移,那个小团子也慢慢长大,从安安静静的无视他到会喊他淮序哥哥。
这一声哥哥,他记了好多年……
“无碍,偶尔喝一次也别有一番趣味。”
收回思绪,江淮序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入口微涩,回味却带着几分甘甜:“阿清的手艺比当年更胜一筹。”
颜清笑了笑道:“这是今年新出的天山云翠,我府上还有一些,淮序哥哥若是喜欢拿去便可。”
江淮序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把手中的茶杯搁于桌上:“不必,我喝惯了漠北的烈酒,就不糟蹋阿清的好茶了。”
颜清沉默了会,把茶重新斟满后道:“此番大胜,淮序哥哥应该会常驻京城了吧,漠北的酒恐怕是再难喝到了。”
江淮序深深的望了眼颜清,可是那人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笑意,似乎说的这番话并无深意。
片刻后他也笑了,嗓音低沉:“阿清难道不想我留在京城吗?”
话落,漆黑如墨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人的反应。
颜清脸上的笑意未减半分,只是答道:“怎么会呢,只是京城规矩良多,不比漠北自由自在,我怕淮序哥哥不习惯罢了。”
闻言,江淮序恍然想起,阿清从小就被困在这京城中,未曾见过塞外的风光,不由得心软了几分。
“这些年,你在京城可还好?可有人为难你?”
话刚说出口他便是一哂,以阿清现在的身份又有谁能为难她,更何况阿清身后可是站着安家军,而且阿清聪慧,即使是有人为难,也能轻而易举化解。
出乎意料的是,颜清定定的看着他问道:“若是有人为难我又当如何?”
她认真询问的样子与小时候某一刻重合,江淮序捻了下指腹,压下想揉一揉她头发的冲动,故而也没能注意到颜清语气中的不同。
“是谁让我们阿清不高兴了?”他说这话时脸上神色未变,只是眼中的墨色微暗,大有颜清说出个人名就去把为难她的人大卸八块。
颜清长睫半垂,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让人分辨不出里面的情绪:“我以为淮序哥哥知晓才是。”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江淮序也不是傻子,不至于反应不过来颜清说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