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谢席玉骗小孩一样说道,“就像李侍郎家的小儿子一样,痴痴呆呆,整天除了吃饭就是流口水,连一句话都不会讲。”
大约是他这番话说得太有威慑力,江步月缓缓眨了眨眼,慢吞吞坐了起来。
谢席玉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男女大防了,眼疾手快地把她的外衣给脱了下来,又将自己方才烘干了的外袍披在了江步月身上。
他又撕下一截衣服布料,去外面接了些雨水打湿,将布料叠成一块放在了江步月额头上。
“现在没有药,你要是真的变成了烧傻了,我也没办法救你,你就自求多福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江步月一直睁着那双漂亮的杏眼看着他,半晌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我不能烧傻。”她突然说道。
她说得坚定无比,像是孩童固执地要证明一件事一样。
“好好好,知道了,你不能傻。”谢席玉敷衍地回应道。
现在在他这里,高烧的江步月就是个三岁小孩,说话没有逻辑,只会重复那几个字眼。
“我不能傻,”江步月一字一句道,“我只有我自己了。”
她要是傻了,就没有人能帮她报仇了。
上辈子的血海深仇,她只讨回来了两笔,这还远远不够。
听着她的话,谢席玉一怔,久久没有回神。
江步月的这番话听着格外熟悉,让他想起了当年。
他年少时,靖北王府几近灭门,父亲和伯父都战死沙场,母亲听后伤心欲绝,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偌大的王府就只剩下他一人。
不久后他被接到了皇宫,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长大,几年后又奉旨出征。
战场上刀剑无眼,他并不是神,不可能战无不胜。他有几次也曾身陷险境,是父亲留给他的亲信拼着一条命将他从死人堆里给背了出来。
当晚他因伤口感染昏迷不醒,军医都束手无策,昏迷的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不能死,谢家就只有他一人了,他要是死了,谢家人的死因谁来查,谢家人的仇谁来报。
就是这个念头,让他在万分危急的病情中醒来,凭着这股气打了好几场胜仗,终于让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谢席玉的名字。
现在骤然从江步月的口中听到这番熟悉的话语,让他回想起了当年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可江步月除了失去母亲这一点外,与他并无什么相似的地方,又怎么会是孤身一人呢?
浅浅的暖黄色光打在她的脸上,谢席玉忍不住低声说道,“看来这些年,你在江家过得很不好。”
江步月意识朦胧,原本应该判断不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却下意识地鼻尖一酸。
像是一个人独自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现在却突然看见前方有人提着灯在等她,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是有人理解她的不易的。
谢席玉学着记忆中阿娘的动作,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脊背,“你不会烧傻的。睡吧,睡一晚,等天亮了就好了。”
江步月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秒,听到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