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珮忽然笑出声,“主子,您刚断发时,姐妹们都说您不对,可奴婢其实是钦佩您的。皇上是表演形人格,看似对谁都很好,可又对谁都不好。他看重二阿哥,二阿哥生前也不见如何。大阿哥是他的长子,三阿哥也算老实忠厚,只因为在孝贤皇后丧仪上哭的不够伤心,就被当着后宫及文武百官的面严加斥责,两个孩子都不到二十岁啊,大阿哥因此抑郁而终。对待其他儿子,四阿哥和六阿哥说过继就过继,对嫡子十二阿哥,也远不及二阿哥那般好。就算是和敬公主,孝贤皇后的亲女,连家宴时都被皇上安排在地位妃嫔下首。”
废后点头,“皇上刻薄寡恩,孩子们都不算很好,后来也只有永琪能入得了他的眼。”
容珮连连冷笑,“五阿哥当年在九州清宴上,背着皇上逃离火海,可皇上是怎么对待他的?事后没有给与赏赐,甚至还怀疑五阿哥与纵火一事有关,直到两年后,五阿哥身患重病,皇上才勉强给了个亲王。皇上明知五阿哥身子不好,还在五阿哥薨逝前四个月还派他去祭奠孝贤皇后,自己则和您大摆宴席,口中说着看重五阿哥,但在他五阿哥病重时只去看望过一次,五阿哥死后,皇上对绵忆阿哥也没有多看重。如此枉为人父,您若是因此断发,奴婢会觉得您是个慈母。”
提到永琪,废后想起那个孩子曾经被自己养育过,后来却因皇位和自己离了心。
当年她因凌云彻一事与皇上争吵,永琪竟不愿为自己求情,只偶尔送点东西过来,果真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和自己不是一条心。
最后又因他宠爱的妾室胡芸角死前告发,自己和皇上的关系再次恶化。
她对这个孩子心中说不怨是不可能的,但毕竟他死在自己面前,也不想再说他的不是。
当然,自己若因为他的死大哭一场更是不可能的,在他临终之前去看他一眼,死了她就离开,也算是全了这辈子的母子之情了。
容珮继续道,“皇上对任何事都要牢牢把控,他要一个完美的后宫,要一个完美的皇后,不仅对您,对孝贤皇后也是要求颇高,七阿哥刚刚薨逝,孝贤皇后身子每况愈下,他还要东巡,打着带孝贤皇后散心的名义,又是爬泰山又是搞祭祀,折腾一个多月总算将孝贤皇后折腾死了。对待嫔妃也是如此,但凡被皇上宠爱的妃嫔,又有几个能得长寿。就连对太后他也是要牢牢掌握在手中,明面上恭敬,实则将太后困在一个牢笼中。这样虚伪自私的男人。您若因此断发,奴婢也会觉得您果敢坚韧。”
废后从容珮的只言片语中检索到关键词,皇上对富察琅嬅要求高,皇上把富察琅嬅折腾死了。
废后满意的笑了笑,皇上心中果然还是有自己的。
容珮扶着额头,“可您既不是慈母,也不是为了后宫姐妹撕下皇上这张伪善的人皮,您口口声声说皇上凉薄,可您不是早就看出他对后宫嫔妃的冷血吗,为什么从前没觉得?因为刀没扎到自己身上。”
废后不满的反驳,“当日我在断发时也曾为孝贤皇后说过话。”
“您是断发时才知道孝贤皇后遭受到不公吗?孝贤皇后死了十几年了,您为什么从前对皇上做尽了娇羞姿态,这会儿又拿孝贤皇后说事?因为皇上对别的妃嫔凉薄没关系,那些人在您眼中都是奴才,都是蛇蝎心肠,死活都无所谓。现在皇上也这么对您了,您才想起来他凉薄,您以为您此时拿孝贤皇后说事就表现出皇帝的冷血,后宫女子的不易吗?不能,那只能让人觉得您又愚蠢又自私。”
容珮又说了一堆话,废后听进去的并不多,她现在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魏嬿婉还继续当着皇贵妃,那个自己曾经坐过的位置。
她一个包衣出身被抬了旗的女人凭什么拥有她曾经拥有的一切。
到底怎么样才能将魏嬿婉拉下来呢?
要不然找个机会让魏嬿婉来看自己,等她走后自己就自杀,让皇上怀疑是魏嬿婉害死自己的,到时皇上就会替自己报仇了?
废后凭借着这一执念,硬生生的又多活了好几天。
直到觉得自己的身子实在是撑不住了,她还没有想到办法让魏嬿婉来看自己。
她转头看向一旁优哉悠哉晾晒被子的容珮,“你想个办法让魏嬿婉来一趟翊坤宫。”
容珮头也没回,继续干活,“要不我直接想个办法让您复后位?”
废后:也不是不行。
距废后被骂的晚上已经过了几日,废后选择忽略容珮说的那些话,打算让自己带着皇上对自己的情爱和愧疚,带着对后宫其他妃嫔的怀念,带着遗憾与释然,戴着满身的珠宝首饰体面的离开。
不要问为什么,因为她害怕皇上一点陪葬品不给自己,但她要戴在身上了,皇上大概不会给她摘下来吧。
“容珮啊,我曾经和皇上说过的,这宫里无休止的争斗,让人厌烦,为了恩宠,为了亲族,赔了这么多命进去,真的值得吗?若孩子们都好好的,都长大了,该多好啊。想起琅嬅,绿筠,晞月,玉妍,她们在死之前都曾后悔来过帝王家,若来世,还不如到寻常百姓家,嫁一凡夫俗子来得自在。”
容珮不耐烦的打断,“还凡夫俗子,嫁给凡夫俗子您就不能戴大金链子点翠首饰,还得每日下地劳作,种菜织布做饭,自己照顾孩子伺候公婆,指甲里都是泥,还不能每日洗澡,生病都没钱治,您愿意这样吗。您要是愿意这样,奴婢以后天天拜佛求您下辈子托生到寻常百姓家里。”
废后咬了咬牙,又是这样,又是她说一句容珮说十句。
怎奈她现在已经没多少力气争辩了,她选择忽视容珮的话,自言自语起来。
“想到从前和皇上的种种,好像就在眼前,所以还念吗?”
废后看了眼继续劳作的容珮,自己回答,“不念了。”
容珮转过头,“也没人问您啊。”
废后脸上的肌肉抽动,这个死容珮,就不能看在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人世了,说点好听的吗?
“若这一切没有发生会是什么样呢,琅嬅,晞月,玉妍,阿箬,她们都活着,会不会也在这儿跟我一起喝茶呢?说不定皇上也在呢。”
容珮轻嗤一声,“大概不能了,人家的位份都比您高,您就是个庶人,而且人家都烦死您了,您到了那边人家也不会找您玩。皇上也不会跟您合葬,到时候肯定是皇上带着孝贤皇后令皇贵妃等人喝茶下棋,您看都看不着。”
废后几欲呕血,若重活一世入不入帝王家再说,她一定先给容珮弄死。
容珮晾好了被子,转过头看向废后,就见她一动没动,已经没了气息。
容珮叹息一声,被子白晾了,得叫人来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