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的水依旧悄无声息地流淌着,岸边青草依旧,水雾成氲,萧简一身白衣,衣带纷飞,如谪仙下凡,容色俊雅,“你可还记得这里?”,萧简望着河水轻声问道。
沈月明面色微黯,当然记得,这是嫣然姐姐出嫁前,她们最后一次相聚的地方,当时萧简还跟嫣然姐姐说了好一阵子话,自己却和叶允打得不可开交。
“当时你还恭喜嫣然姐姐觅得良人,白头偕老”,沈月明闷闷地说道。
萧简冷眼看着她,语气愈发凌厉,道:“小侯爷,如今顾嫣然怕是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下了孟婆汤,早也不记得前尘往事。可笑的是,你却还在这里悲伤春秋”。
沈月明闻言,浑身一震,萧简的声音冰冷寒凉,又听见他说道:“沈老侯爷骁勇善战,乃倾世名将。一生战功赫赫,足以彪炳史册,没想到他的后人居然如此不济,不是缩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就是整日里以泪洗面。可怜老侯爷尸沉崖底,魂魄无处安宁,却还要日夜为你担忧,你可对得起他?还配做护国侯府的人吗?沈月明”。
萧简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温润至雅的样子,沈月明与他自幼相识,却从未见过他如此严厉的样子,在他灼灼如火的目光下,沈月明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他的话仿若当头一棒,震得她的耳朵生生发疼。
“阿月”,萧简低沉地唤了她一声,“如今不是一昧悲伤的时候,你应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人活着,才有希望,若是死了,便如一朵浪花,翻滚两下就被湮没了,你是护国侯沈家之后,定当有所作为才是。不然堂堂的小侯爷,皇帝亲封的靖恩郡主,岂非徒有虚名?”。
回到侯府时,已是漫天星光,华灯初上。折腾了一天,沈月明觉得又累又困,刚想爬回房间睡觉,却在门口被老管家拦住,沈福说道:“小侯爷,方才信王殿下派人给你送了些东西,老奴已经送到你房间了,就放在书桌上”。
推门而入,沈月明走到桌前,只见一个精致的食屉放在那里,一阵熟悉的香味飘了出来,令人食指大动,满口生津。
伸手掀开屉笼,红绿相衬,黄色的菊花瓣散落在其间,下面有个炭火笼,隔着蒸屉,火候刚刚好,居然是宣平城最有名的欢喜楼招牌菜,红烧弗章鱼,这是沈月明尤其喜爱的菜品,在宣平的时候,每天都要吃上好几条,看鱼的新鲜程度,恐怕是日夜兼程赶来的,或许还将欢喜楼的厨子一并捎来。
看着这道菜,沈月明的嘴角微微上扬,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彩。想起燕朝歌的温情劝解,萧简的厉声告诫,还有眼下燕同律的美食安慰,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自己能够重新振作起来。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这是爷爷出征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想到这里,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沿着白玉般的脸庞缓缓流下。
黑夜浓厚如墨,沈月明的双手开始慢慢收紧,国仇家恨,生死别离,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活在当下,唯心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因为她,还活着,替所有战死在沙场的沈家人活着。
于孝安帝而言,护国侯沈佑战败身死的消息,犹如一柄双刃剑,他的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对沈佑的忌惮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位曾经叱咤风云,手握重兵的铁血悍将终于落幕了……。
可转头看见手中的红头签,八百里加急的求援信,便知战事危殆,情况已是万分紧急,他心里又犯了难。大敌当前,主帅身死,当务之急只能是换帅,“关于新任主帅的人选,众卿家可有提议?”,孝安帝缓缓地问道。
众臣闻言,皆面面相觑,不敢多言,临川卫的主帅顾恒之,曾多次领兵与北陵敌军正面迎战,可惜已被枭首示众。剑南卫的主帅李胜文离奇暴毙,定兴卫的耿怀忠惹下滔天祸事,至今还在幽闭在府。
贤亲王叔虽然领着战力不错的淮阳卫,但终究年事已高,世孙燕朝歌资历尚浅,不能担当一军主帅。当下能够出征作战的,只有骠骑大将军叶乾的平东卫和定武侯世子萧瑾的凉州卫。
正想发话,只见兵部侍郎李岩走上前来,低声说道:“启禀皇上,兵部昨晚刚刚收到平东卫的邸报,据斥候来报,近日西略兵力调动异常,隐有不安之势,他已于三日前,亲率大军赶赴望川关”。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叶乾是平东卫的主帅,又是擅于野外作战的卫戍部队,当然有兵力调动之权,他原本就是镇守西略边关的主帅,此乃他的辖制区域,此番军队调动亦是情理之中,孝安帝听完李岩的话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