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长期在边镇任职的官员,江东对于此事当然是十分了解的。大明边镇将帅豢养家丁早就存在了。
家丁的起源追溯至正统年间,其中宣、大巡抚罗亨信起了很大作用。罗亨信在担任巡抚期间,上奏朝廷对二镇新垦军田予以免税,并得到英宗的同意,而开垦田地,都是由将官调集附近的卫所军士来进行,这些军士实际上变成了将官的佃农。当遇到战事时,将官就把他们武装起来, 保卫自己的田产。这种集农事生产与战时作战于一体的佃农,可以视作后来家丁的起源之一。
他们虽然也是朝廷的军士,但是和将官们有极深的人身依附关系。最初他们不叫家丁,而称为家人,卫所军士投充家人的现象非常普遍,很多边镇都存在类似问题,上文提到的就涉及甘肃、宣府、辽东和宁夏四地;而且,上至总兵、 下至千户,边镇各级武官皆存在收纳家人的情况;自天顺至正德,朝廷屡次下令禁止武官隐占军士,但屡禁不止,收效甚微。
将官所属家丁基本来自于两个地方,一是原籍卫所, 二是任职之地。世袭武官在本籍的累世经营,为其役占军士提供了很大便利。在正德、弘治时的,家丁的情况还不是很突出,但是到了本朝,家丁的情况就非常突出了。
不少巡按御史称:今战功多赖家兵,甚至朝廷选拔武官的时候,还会考量将领的家丁,嘉靖十四年,辽东兵变,朝廷考虑派谁去镇压兵变的时候,嘉靖在选将问题上曾询问大学士费宏和李时的意见。
费宏向嘉靖推荐蓟镇副总兵马永,推荐他的理由就是:闻永家丁八十余人,皆善骑射,甚骁勇。有八十名家丁,竟然成为马永能够担任一镇总兵的理由。不过马永也确实不负众望,辽东广宁卫军发生叛乱,被马永率部下家丁镇压,再次证明了其强悍的战斗力。
和马永情况相似的还有梁震,世袭榆林卫指挥使,赴任大同之前,其仕途皆在陕西境内,尤其是其间还在家乡延绥镇任职。和马永只有区区八十家丁不同,梁震的本钱就大的多了,他可是有五百家丁的人。
嘉靖初年,大同镇屡屡发生兵变,巡抚、总兵等高级官员相继被杀,梁震因“素蓄健儿五百人”被朝廷委以重任,前往大同任职。当时大同的情况是这帮丘八爷闹饷已经成为了基操,朝廷的总兵根本无法约束他们,所以朝廷才派他前去镇压大同这些丘八爷。
梁震果然不负朝廷的厚望,赴任大同后,率家丁五百人驰至云中,申严约束,曰:“我无尔陵,尔无我叛,王法军令 具在,我不敢破纲纪误国。”其家丁时时向镇兵语曰:“尔敢蔑主将者,恃众耳。儿郎辈无不一当百,五步内恐尔不得用其众。”镇兵稍敛缩。
梁震靠着这五百家丁,收服了大同镇的骄兵悍将。而且梁震在边专练家丁,时常率家丁出塞劫虏营,所得马匹等物都分给随从出塞的将士, 以此深得用命。自梁震开始,九边的总兵很纷纷大练家丁,以家丁作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
后面的周尚文、马芳乃至于李成梁无不是如此。江东说道:“现下自疆场多警, 各镇设添游兵,招募土著,抽选家丁,增益守哨,数溢伍籍且倍。”各边的家丁不仅非常普遍,且业已成为边将作战的核心力量。
朱载坖有些担忧的说道:“家丁冗滥,非是国家之福。”
朱载坖从不认为家丁是能够解决边患的办法,家丁和将帅的联系过于紧密,在往下发展就容易形成藩镇割据的局面。因家丁与军官有很强的依附关系,家丁其实是军官的个人资本和私人武装,可以到朝廷无法指挥的地步。
最典型的就是吴三桂的所谓关宁铁骑,崇祯十七年,闯贼大军逼近京师,崇祯召吴襄,想要调动吴三桂的关宁铁骑来勤王,吴襄告知崇祯:臣子所统号称六万。圣明在上臣岂敢面欺。实亦不过三万。其堪战者亦仅铁骑三千耳,然此三千人者。臣皆以子畜之,臣子皆以兄弟遇之。以之御贼一当百也。故曰保为陛下尽歼之。然陛下不忧臣子不能杀贼。臣但忧饷不继耳。
吴襄几乎是明着和崇祯摊牌了,明言吴三桂手中的关宁铁骑是他吴氏的家丁私兵,想要调来勤王,就得给钱。吴襄这个时候狮子大开口,吴襄认为:国家正当匮诎之际,臣岂敢望多。然少亦须百万,必不得已亦须凑至七十万乃可。
吴襄要七十万饷银才肯出兵,崇祯也是昏了头,这个时候还想讨价还价,吴襄这种老军头,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怎么可能惯着你崇祯。
吴襄当即反呛崇祯:战士皆旧有室家地土,一旦令其内徙,安可使之室家不完,而遽责以杀贼也?且旧饷缺至十四个月,可不为之设法补足乎?四城遗民尚六十余万,丁壮亦十五六万,可尽弃以资敌乎?止言百万尚是勉强之语,尚不知费臣子几何筹划也?
你崇祯嫌贵?你瞧瞧这现在哪有勤王之兵呀?这都是我吴家里的兵,你嫌贵我还嫌贵呢?你崇祯不给钱,还想白嫖啊。
吴襄当即就给崇祯摆了造型,称:臣父子世守此土,惟以不能恢剿负国。万死不足赎罪,岂敢更言弃地!爷不伺候了,你爱找谁找谁去吧。
所以朱载坖一向对于家丁十分警惕,但是现在的大明,是鼓励武臣豢养家丁的,杨博就认为:虏患绎骚,边储空乏,欲为久远之图,宜宽屯田之征。 凡沿边地有能佃种者,无论军民、籍贯、顷亩,悉与为业,永不起科。贫者官司量 给种具,仍令游骑巡察,以防侵掠。将官垦土既广,得多蓄以养死士,有司定其疆界,治其争盗,抚巡官时加劳问。
他们都认为,要让将官有财力蓄养家丁。用之对付北虏,但是朱载坖显然不这么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