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悦宁摇头道:“事情可能没你说得那么糟糕。”
陈九指着自己胸膛,平静道:“我之心觉,可聆听众生心意。想知道我今天都‘听‘到了什么吗?”
凌悦宁淡淡道:“愿闻其详。”
陈九注视着她,满脸认真道:“你、米克、程峰、以及爷爷,你们眼中没有其他任何人的存在,包括彼此之间,懂我意思么?”
“大伯、二叔、三叔、姑姑他们,眼里只容得下老爷子,米克勉强算半个,警惕、敬畏皆有之。”
“台下各方诸侯、主事人同样如此,只有在爷爷和米克说话时,他们才能稍稍提起几分兴趣,但重视程度也不多,可能与场合有关,毕竟谁都知道今天这个会议其实就是来走个过场。”
“再往下数,我那些同龄堂、表兄弟姐妹们,眼界更是窄到离谱,除了爷爷之外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包括他们的至亲父母。当然,尊重是有的。但尊重和敬服是两种概念,理解吧?”
“这真的很可怕不是么?”
凌悦宁黛眉轻蹙,欲言又止。
陈九自顾自地接着道:“我猜你是想问,可怕在哪里是吧?”
“呵呵,明明真正能做事、想做事、并且还可以把事干好的人,全部集中在后三排,以及各家的那些助理秘书。”
“但你们,眼里却完全没有他们的存在,直接忽视,轻怠至极。”
“关键众人竟然还都习以为常,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我甚至‘听见‘有人在心里说:真是太荣幸了,我竟然能出席这种场合,能看到这么多大人物,能当面聆听陈家主和米委员的教诲。抱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呵呵,很可笑吧?但在我看来,他们可怜至极,这是一种多么深入骨髓的卑微思想啊?”
“人生来平等,难道就只是一句空话么?”
“再之后,我扪心自问,凭什么。”
“就凭你们是决策者?是掌握权柄与力量的人?所以他们就该低人一等,你们就该高高在上?”
“别闹了。”
“换个出身,换个位置,他们未必会比你们做得差。”
“可同样的道理,如果今天你们双方之间的身份倒转过来,他们是不是也会如同你们这般,瞧不上其他所有人?”
“再换句话说,这批真正能做事的人,放到外面去,一样也瞧不上那些普通民众,优越感拉满。在这一点上,我亲眼见过太多真实案例。”
“大概是应了那句俗语呐,位置决定脑袋。”
“阶级分化就此产生,矛盾的种子同时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分化逐渐变得坚不可摧,最终形成对立。”
凌悦宁轻声道:“不可否认,这是人性中的一部分,可以称作缺陷。”
陈九反问道:“危害国本的隐患,是一句轻飘飘的人性缺陷就能掩盖过去的?这分明就是制度出了问题,需要从根上做出改变。你们这些人,难辞其咎!”
凌悦宁皱眉道:“你想动顶层设计?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陈九嘴角上扬,冷笑道:“我还没那么愚蠢,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牢骚怪话罢了。”
凌悦宁细细琢磨着他刚才的这些话,忍不住问道:“你哪来的这么大怨气?出身在这种环境里,我认为你早就该认清弱肉强食的现状。”
陈九平淡道:“心有不平气,仅此而已。而且这跟弱肉强食没有关系,跟伪善虚假有关系。”
“很多人的出生,其实并没有太多价值,没有太多意义,他甚至可能都不想来到世间,结果还是莫名其妙的来了,无可奈何。”
“而偏偏是我们这类掌握话语权的家伙,强行赋予那些人很多价值,好像多了不起的样子。归根结底,还不是有所求?”
“求他们好好活着,求他们任劳任怨,求他们无私奉献,求他们舍己为人。”
“那既然是求,是不是得有个求的态度?”
“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真的很令人心生厌恶。”
“在我等把普罗众生当作牛马般驱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穹顶之上的那些存在,也是如此看我们的?”
凌悦宁轻声道:“大概吧。”
陈九盯着她,面色渐渐凝重,沉声道:“每一个能左右世界走向的人,都应该牢记八个字,将心比心,以人为本。”
“倘若不想做、做不到,那便换人,换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