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理差不多,苏嫣这一天也是焦躁至极,从早晨撂下姑姑的电话起,她的心脏便骤然缩成一团,耳边总是一阵阵嗡鸣,就好像催战的鼓声绵密地响起,让她的脑子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手机上显示今天是9月20日,周六。这本是闲适的一天,但是对苏嫣来说却是进入新生活的关键时刻!就在今天,她惟一在世的亲人——姑姑苏安妮要从上海飞过来,与林理的爸妈正式见面,商量她和林理的终身大事。
姑姑是典型的上海女人,目光挑剔,嘴不饶人,林理的母亲周时英也是出了名的难对付,所以从一个半月前双方家长有见面意向起,苏嫣的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
为了今天的见面,她和林理可谓殚精竭虑,从怎么去接机到在哪个饭店会面,从见面之后先说什么到如何在双方老人间充当桥梁,俩人费尽了心思。
好不容易安排妥了一切,可谁知中午苏嫣接到部门经理的一个电话,要求她加班,这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那该死的韩国公司不知抽哪门子邪疯,非要在周一早晨看到合作计划书。公司里只有她一个靠谱的韩文翻译,因此这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便利利索索落在了她的头上。经理的态度不容置疑,交代任务时还揶揄她说:“反正你练过跆拳道,所以公司即便只有你一个人也是安全的,不像别的女职员都是纯粹的弱女子,还得另外配个保安!”
苏嫣接了任务之后,暗自诅咒一番,但也明白,推脱是不可能的。再说了,这份工作是她削尖了脑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刚刚干了一个来月,还在试用期,公司已经开始裁员了,她表现还来不及呢,又哪敢说个“不”字。
苏嫣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万一工作太多自己迟到,姑姑单独与林家人相处,她真害怕姑姑和林理的母亲谈掰了。这两个人都是说一不二的主儿,眼里都不揉沙子,万一要是哪句话说不妥吵起来,后果不堪设想。说白了,今天这顿饭吃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她这辈子的生活能不能幸福。
整整这一个下午,她就在这惴惴不安中度过,眼前的一大摞儿韩文资料就像一个面目可憎的坏蛋在不停地嘲笑着她。
拍了好几回桌子,汗出了一轮又一轮,等到她一张一张地翻译完时,已经将近六点,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六点半,北京的太阳刚刚走到西山,一大片晚霞预告着忙碌的一天就要结束了。
如牛车速度般的出租车里,苏嫣举着小镜子,擦掉脸上的汗,然后逐一检查脸上的淡妆。工作四年,她却依然不谙化妆之道,本来化得就不怎么好,忙了一下午,不知道什么时候揉了眼,睫毛膏掉了些,眼线也有些晕开了,看起来脏兮兮的,小心翼翼地擦掉之后,离远一点看到整双眼睛,眼睛大而有神,睫毛长且弯。又在化妆包里翻出了小唇彩,在嘴唇上补了些淡淡的亮色。调高了镜子角度,整理自己清汤挂面般的长直发。
不知是幸运还是悲哀,二十八岁了,清瘦平胸且娃娃脸的苏嫣还经常被人误以为是学生。今天谈婚论嫁,她特意翻出还是刚毕业时买的,如今早已经过期的化妆品,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一些。“女大十八变”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原本假小子性格的她留了长发,扔下未来公婆不喜欢的跆拳道。除了一份翻译工作,她还兼职教小朋友钢琴,不仅仅是为了报酬,也为陶冶情操,修炼自己的气质,最重要的是磨自己的脾气,跟小孩子相处,来硬的可不行。
电话又响起来,这已经是她这个傍晚的第七个电话了,她看都不看就接通,对着话筒说了一句:“到了!到楼下啦!”然后啪地挂了电话。离饭店还有半站地,车却怎么也开不动了,苏嫣付了车钱下车,踩着小高跟鞋一路小跑到了饭店,穿过大厅直奔二楼,在服务员诧异的目光下,她推开了包间门,看到姑妈苏安妮和林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听到门响,所有人都扭过头来,这突然的变化,让苏嫣立刻紧张起来。片刻沉默之后,苏嫣看到所有人的脸色还算正常,都露出了微笑亲切地招呼她。她暗暗舒了一口气,一切都来得及。
略略一顿后,她先和未来婆婆周时英打了声招呼,接着又问候了林理的父亲林富华。这立刻引来了姑姑的抱怨:“啊哟,勿得了!还没出嫁,眼里已经没有姑姑啦!”
苏嫣急忙走过去,绕到苏安妮椅子后面,给了她一个大号的拥抱,她笑着撒娇撒娇道:“姑姑!哪儿的话啊,看您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啊哟,我就说不让侬考北京,这才来北京几年哦?就一口北方腔了,北方佬这儿化韵好难听额!侬勿要讲!”苏安妮话音刚落,周时英的脸色有些难看。
林富华见状急忙插话道:“小嫣快坐,忙了一下午,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