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两边景物不知轮转变换了多少。忽而一定,云婵那抹涣散神智逐渐凝聚,开始重新变得清明。
疏忽一念,她方抬目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起了步子一路摇摇摆摆的走,竟不知不觉间早已走出了八贝勒府,行在形形色色的大街上。
将夜不夜的天幕闪烁着浮沉暗影,如织人流在身边不断奔奔走走,忙碌着各自的忙碌。生命正是在这样不间断的奔走之中才更显得真实。
蓦然一下,那种阔别多年的脚踏实地的感觉重新回笼到了云婵身上。仿佛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时今梦醒了,一切的一切都该恢复到从前的样子,那才是真实的样子、真实的生活。
云婵仰头望天,慢慢阖了双目,深吸了一大口干冷的空气、复又长长的呼出去,唇边一抹嫣然笑意便跟着弥漫展开。一句笃定在心里回旋落下,更像祈誓。
结束了,全部都结束了!
从这一刻起,生命开始恢复到原本的正确的轨迹上来,一切都会恢复如常,一切都会好起来……
。
云婵终是重新回到了自小长大的蘅苑客栈,为了干活麻利,一如往昔几年那样,她着了一袭跑堂伙计常服,又干脆将那乌黑青丝编成了辫子、再戴一顶小毡帽。如此远远近近的一看,便有些男装的意味了。
其间心情,大有些重回故里的温馨感觉,却没有想象中久别重逢的故园亲昵。一时半会子间,云婵也辩驳不清自己眼下到底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境。若说踏实吧,是觉踏实了些,可又好像并不舒心……她皱皱眉头,不言不语、更不干活,就那么一个人静静坐在窗前,闷闷喝着次的不能再次的劣酒。
这酒不仅低下,且还非常的烈,供的便是素日里那些没几个钱、却还想买一通醉的小民们豪饮下去图个痛快。
这么轻姿慢态旁若无物,直把一边忙个不停歇的胖掌柜的看得干瞪眼睛没个办法。经久之后,胖掌柜只好啐了一口、牢骚大发:“我这是养了个姑奶奶啊?”神情语态明显是不快,若搁在从前他早把云婵提起来胖揍一顿了!偏偏眼下他也摸不清这小丫头片子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更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回去。故此,又实在是不敢轻易动她,直怕回头惹个所以然。
生意难做,这人更难做啊……无可奈何,胖掌柜又是暗暗叹了几口,也只得径自忙活去了。
这边云婵继续倚着小桌浅斟慢饮。久而久之,整个人都入了薄醉,所以她想起很多事情……她想起一开始她原本就不应该搅和进什么里去,且她做错什么了?就因为太子想要她所以就得躲,或者就因为她戏弄了小和尚所以认识了十三爷、又引出后面的跟太子爷打照面儿。这是造了孽么?造了什么孽了有那么天大?大到要她拿尊严甚是清白去还?让她被不当人的贬损成一件玩物、一件谋权的工具被几个皇子阿哥轮番作弄……最最关键的是,她好像,好像,赔上了自己的心!
心口猛然一颤,云婵被自己陡然起来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她有着一双曾经那样清澈明亮的眸子,这双眸子可以从哪怕再黑暗无助的境地里看出希望的美好,可以看透一鸟一兽的灵性善根,却永远也看不透人心……一阵脑仁儿疼波及过来,她复饮了口烈酒。好辣好热,好爽快啊!
便这样越想越烦、越烦越乱、越乱越醉……胖掌柜一眼没看,这边云婵已经抱着酒坛子颤颤悠悠、摇摇摆摆、三摇两晃的颠出了客栈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