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且没有大亮,放眼顾去具是灰蒙蒙的一片,也算为这两个不太磊落的身影,打起了最天然的掩护屏障。草原的晨曦与草原的暗夜一样美得亦幻亦真,薄薄的晨露与绵连在周围的雾气水汽一起升腾回旋,扑在身上便冷的料峭。
云婵没禁住打了一个喷嚏。十四阿哥见状,取了身上那件外披便要给她罩在肩头。
“哎。”云婵忙制止,“不用了,给了我你怎么办?”她见他穿的如是单薄,心里不忍。
“你跟我逞什么强!”十四皱了皱眉,似是不悦,依旧将那外披牢牢覆在云婵裸在外面的纤肩上面,那般不由分说,“你才说过,我有几斤几两你还不知道?”语尽侧目一叹,沉沉呵声,“看来你还真不知道!”
十四此时这么一呵,有些不明所以。似乎被什么蜇了一下般的,云婵心里微瑟又微温:“真的不要紧么?”她蹙眉微声。
十四回过头来凝目看她:“不打紧的。”他朗朗笑起。
那些软款的靡靡过往随着一抹浩荡天风,离合在耳畔,那样一瞬间,只觉场景尤是熟悉且温暖……那是经年以前,在蘅苑客栈里的最初遇见,他便是这句话。
“你逞什么硬气!”
当时的他边这么说着,边硬是把那一把金瓜子迎着她抵过去,霸道的塞进了她凉凉软软的手心里,还语重心长的跟她说了好多话……
云婵紧裹了一把披在肩头的外衣,目光微扫,见那衣服的袖口跟贴着后背的地方,皆起了凌乱布条,想是被磨破的。
昨夜迷迷乱乱间,她坠下深坑的那一刻,似乎并没有觉得咯骨疼痛。当时的她整个人都慌慌乱乱的,哪里顾得上分了什么神绪去看去想?时今才猛然惊觉,是时在坠落的那一瞬里,十四爷倏然一把将她整个人紧紧揽住、密密实实的罩在了怀抱里,用他自己的身子将她护得周全紧密,竟就那么抱着她打了几个滚,她一丁点儿皮肤都没有擦破。
流动的雾气扑的一下碰着眼睑打过去,云婵下意识的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只见身边的十四拉着她便僵僵的在当地里停下了步子。
她微微诧异,循着十四的目光往前看去,心也跟着一紧,犹如一个闯了祸端的孩子惧怕父母一样。
迷离雾影氤氲下,一袭淡青长袍的八阿哥便立在蜿蜒小径当口,双手负后、皱着眉心冷冷看着他们。虽有不小的浓雾遮迷着面眸,但也不难看出他美玉般的面上写着微微的恼、与浓浓的着急。
“八哥……”经久沉默,十四阿哥往前行了几步,赔了个淡淡的笑脸。
云婵见状,忙也垂着首跟上。她此时此刻身上的衣服仅有一件乳白抹胸,肩头零零乱乱的披着十四的外衣,面色染泥、乌发散乱,怎么看怎么好像昨夜里跟十四爷之间,发生了点儿什么不好说的事情……云婵一阵寒冷,忽又心道着那个被十四爷强势而夺的吻,是不是也算那些不好说的事情之一?
等了将近一晚,这二人终是回来,八爷心里头悬着的那块儿大石依稀算是落了地。他没理会弟弟的示好,目光在十四身上细细打量一圈、又往云婵那边看了几看,温润语气不着痕迹的冷沉下来:“你们打虎去了么!”这句话显然带着怒意,他是真的生气了。
云婵稍稍抬头,十四阿哥正巧半侧着身子背对着她,她这才看到十四右侧肩头连着后背处,已经被血晕晕的染出了一大片绯红,且有大半已经结成了暗色的血痂子。她心里一揪,了然那是昨夜十四抱着她滚下深坑时被擦出的伤口,她竟到了时今才有发觉……如是,也难怪八爷那通火气会突然簌簌的蹿了起来。
“打虎倒是不曾。”十四想用一笑将这尴尬气氛敷衍过去,低了下头、又抬起头,言的凑趣,“就是不小心跌进了捕兽挖的陷阱里,糊里糊涂做了一回熊。”
原是如此……八阿哥见事态虽是严谨,但也到底胡闹的成分多了一些,没出什么大事情,也便放了心。敛了目光回来,语气依旧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早有武松打虎,后而十三弟又徒手搏虎,我还道着十四弟彻夜未归,定是也去跟老虎较劲儿了呢!”边说着,见他们二人如此憔悴萎顿,一颗心到底还是软了下来。八爷上前,脱了自己肩头裹着的披风想为他们披上,毕竟他们现在一个比一个穿的单薄;但他突然停住,一时不知自己这件披风到底该给谁披上才是。
十四阿哥见着八哥如此,心下明了他的意欲,眼疾手快的将自己那件已经凌乱开线的外衣从云婵肩头取过:“八哥给小婵披件衣服吧!我披我自己的就好。”说着将衣服重新套好。
八阿哥也没多说什么,将披风递给云婵,示意她穿好,别受了凉。
神光交替,八爷看了十四跟云婵一眼,也不忍心再苛责他们,软了语气叫他们快些跟上,碍着十四的行踪,不好雇人雇车,好在此处距离大帐已是不远。
十四颔首应了,又侧目含笑对着云婵看了须臾;云婵颔首。
二人便这么一并跟在八爷身后,趁着将亮未亮的天色一路急走,终是安安稳稳回了大帐,一路再无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