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婵侧目,刚好看到那小丫头委屈的咬牙切齿的小模样,她在这丫头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最初的自己。心忽然柔软了一下,没等云微发话,云婵先开口问了一句:“怎么,谁欺负你了?”边敛了一下眸子。几分好笑、几分凑趣。
小丫鬟见云婵问她,且也是跟着主子处的惯了,便就没有行礼,只那么在原地委屈着声音恨恨的直跺脚:“姑娘不知道,今儿嫡福晋备了礼物叫分送给各处的主子,我们家格格跟姑娘也是有份的。谁想那老嬷嬷狗眼看人低!”言到这里,许是太过愤慨的缘故,瘦小的肩膀已经开始不住颤抖,“那嬷嬷给各处的主子都送了,偏生不曾给我家格格和姑娘这里送。我气不忿便去找她理论,她只唬我再多事便要打我板子、扒我一层皮!”末尾带出了哽咽哭腔。
四爷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是一个品貌端庄、举止贤良的女子,素日里来极会持家,与各处女眷相处的也是融洽和蔼,时不时便要分赠一些东西命给各处送去。
长久以往,府里那些年岁高、资历深的管事儿老嬷嬷便有了空子可钻。她们生就的便是一副势利眼儿,得着宠的、地位高的,她们不敢得罪,素来邀宠献媚尽心尽力的服侍;而似云微这般的身份低下、又不得着爷待见的藩邸格格,自是凭着她们欺负去罢了。
嫩嫩的柳枝溢满春的清新,嗅在鼻腔却忽而觉得带起了一丝丝淡淡凉意。心下里知道了囫囵大概,云微只是淡淡唉了一声,转目对那哽咽不止的丫鬟叹的碎碎:“算了,又不是一两回……”
才说一半,云微却突然停住,因为她没有注意到,身边云婵那张漠漠冷冷的脸忽而浮起一丝异样执着;待她注意到时,却见云婵什么也没说,照直错开了她的肩膀便往院门外走去。
心念一定,云微似乎感应到了一些什么:“妹妹!”她紧赶两步急急的唤。
偏生云婵并没有打算理会她一二,脚下的步子似是生了风,行的有条不紊、似急又稳。
如此,云微也是没得法子,只回身恨恨瞪了那被云婵的阵势吓傻了的丫鬟一眼,厉声呵斥:“都是你没事儿整出来的幺蛾子!若闹出什么事情来,看我不先扒了你这小蹄子的皮!”一腔急气发在了丫鬟身上,训斥过后,云微也忙迈了步子急急的去追赶行在前面、就快不见人影的云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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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脸褶子的老嬷嬷正猫着腰训斥一个瘦小的侍女,神情体态具是飞扬跋扈不可方物。这阵势比起蘅苑客栈里的胖掌柜的,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唾星四溅,骂的正叫一个起劲儿呢!不成想佝偻的老身板儿突然被人从后面拨拉了一下,接着整个人便在当地打了个螺旋,踉踉跄跄的跌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见如此状,正被她训斥的小侍女没忍住哈哈大笑。
那老嬷嬷心下恼火,暗道着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爬起来猛然一回身,不是云婵还是谁?
不过云婵根本就没有多搭理她的意思,方才从后面推那嬷嬷一把也非存心,实在是她挡了眼下这道。这个时候,云婵早已经簌簌几步便越过那嬷嬷,径自往敞开的下人厢房里走。
那嬷嬷原是个粗俗之人,哪里经得住这么被人视作无物?但气势很重要,即便她再怎么凌厉跋扈,到底还是在云婵那股颇为强悍的气场面前给生生败下了阵来。这个思绪打着几个转的间隙里,云婵早重新从那室内走了出来,脚尖往后一勾,“碰”地一下狠狠将房门摔上。
随着闷音起落,老嬷嬷心里一咕咚,整个人没禁住颤了几颤。
云婵却至始至终连正眼都没去看那老嬷嬷一下,手里提着一个红缎子包裹着的锦盒,就那么不急不缓、自自然然的越过小径回廊兀自离开。
那红缎子锦盒便是嫡福晋赐下来的东西,云婵来这里是要拿回她自己的这一份。她没有把云微那一份也帮着拿回来,因为她不知道云微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怕给云微惹事儿添烦;况且各自有各自的分内,安分好自己最是妥帖。
并不在于非稀罕这份东西,在于的只是一个道理。有些时候,该较的真还是必须较的。
若放在从前,云婵定会把手里这东西狠狠摔在那老嬷嬷脸上,恼不得还会讥诮呵斥几句攒棺材板儿的话……但时今的她已然身心成熟,轻重缓急的拿捏她自然明了,又怎么还会复了往昔年少轻狂呢。
“妹妹……”回廊半道,紧赶紧着步子匆匆过来的云微刚好撞到云婵,云微温眸微扫,入眼了云婵手里那红缎子锦盒的时候,心下里便什么都明了了,“你这是……唉!”她蹙眉摇头,一时不知道是该好笑还是该好嗔,便只把那情绪凑化成了一声释怀般的叹息。
云婵却没多解释,冰雪漠漠的冷颜其间忽噙了一道轻狂讥诮:“我可以输了命,但不能输了最后这一口气!”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在薄薄的春日暖阳间织就了一道决绝的清冷。
那样陡然而起的严寒凛冽,让云微不禁周身一粟。云微低首暗忖,对于眼前这样一位孑身独处在偏院厢房里的神秘女子,到底还是了解的不太深刻。爷他了解么?爷他真的了解她么?她到底,该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莫能两可、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