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知后觉,云微忙掀起锦被一角来看;只见云婵下身湿了一片,羊水已大破:“呀!”云微没忍住一失惊,这样的变故来的太过突然。好在她的慌乱并没有左右了她全部的理性,忙转头急声喊来贴身丫鬟,“快去把爷找来,快!”
那小丫鬟一见主子如此,也跟着火急火燎起来:“格格,喊爷有什么用?姑娘都这样了,先去找婆子接生吧!”她是发乎真心的。
事态紧急,云微已顾不得诸多,她滕然起身厉着语气急声不迭:“若爷不在场,即便生了孩子又有什么用!正不得这个名!”她的声音带些颤颤的抖,顾不得停顿稍歇,一把拽过丫鬟叠声补充,“你去院子里喊人找产婆,然后赶紧去嫡福晋那里把爷请来!快!”
丫鬟这才了然,忙应了一声转身疾跑而去。
曳曳烛火涣散了几许冷清天光,却照不亮方寸大的屋舍里、人心之间的半顷暖意。
吩咐完备后,云微忙回身重新落座于榻沿,紧紧握住云婵几近透明的一双手:“妹妹,你撑住,一个女人一辈子总得过了这么个坎儿。会没事的。”她的口吻几近呓语。
十指相扣,微薄的暖意从指间丝丝流淌而来。剧烈的疼痛打着肆虐的呼啸不见停歇半分,久而久之,云婵反而感觉不到十分真切的疼痛,她只觉得自己欲生欲死、所剩不多的生命就要从肌体里全部抽离。
浑浑噩噩间,她只听到深黑寂寂的天幕里忽传来一声沉闷重响,接着便有姹紫嫣红的烟花绽放其中、灼灼的映亮了半边天幕。那样绚烂明丽的璀璨景深啊!直使得全世界都在这一刻里没了半分颜色。
康熙五十年新春,已经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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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孩童一道嘹亮的啼哭,为雍王府迎来又一年的新春。
又是一片浩如烟海的大红,此情此景何其熟悉,令云婵想到了去年的除夕……她苍白的面孔尽是萎顿憔悴,一双凤眸缓缓闭合,柔然唇瓣已经龟裂。历经了一场撕心裂肺的战役,她周身上下全部的气力已经消耗殆尽,她太累了,只想好好的睡一大觉,就此不要醒来才好。
“妹妹。”云微怀里抱着新生的婴孩,颦颦蹙起的纤柔眉弯已经悉数展颜,她勾起一丝盈盈笑意,轻着声音在云婵耳畔绵绵唤她,“是个儿子。”一个女人得了儿子,意味着往后的地位才有了颠扑不破的保障,“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她无比虔诚的阖了眸子诵念佛号,她是真心为云婵高兴的。
不想当空里,云婵抽离了全部情态的漠然语调突忽传来:“把这孩子抱走,我不看他。”她冷冷的。
云微一失惊。
“你就这么讨厌这个孩子?”胤禛在这时突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按理来说,诸多讲究避讳摆在那里,他是不该进产房的。可四爷没有在乎那些劳什子,到底还是守在屋外等着孩子出生;得知母子平安后,他深深吁了一大口气,接着便忙不迭的赶进来看。
云微见状,忙起了身子抱着孩子对四爷作礼。
四爷没理会她,只是径自直抵着云婵榻边行过去。说话的口气带着戏虞和自嘲了:“你就这么讨厌这个孩子,讨厌我?”他压低眉心和语气,黯黯然带着笑意徐徐的叹,“讨厌到,连看一看都嫌碍眼?”不是问句,是兀自讥诮、兀自自嘲。听在耳里落在心里只觉得莫名忧伤。
燃了将近一夜的流泪烛火默默无语相对,尘世的美,美在不完美;凡人的罪,罪在自以为。
当时只道是寻常。又有多少事物,现在只道是寻常……无论是当时领略还是之后领略,终归而今断送,便是总负多情的。暗自痴嗔嗟呀、指天问命换来的都只有无言以对,又白白浪费掉了多少了悟的契机、命运的慈悲。
云婵半眯半睁的一双丹凤狭眸里,不带半点神态。她直直的盯着头顶上那一重叠暗花帷幕,瞳孔毫无聚焦、目光空空洞洞。
须臾停顿,胤禛扬首,空对着满室清风香霭一阵哈哈大笑。旋而笑止,面上依旧保留着那个含笑的姿态,便或多或少有了些自嘲的意味了;他摇了两下头,抬步一点一点离开。
乱红无数,吹尽残花无人问,惟有垂杨自舞……静好的屋室依旧静好,静的发怵、发死。
又过良久,云微缓缓转身,将怀里已经熟睡过去的新生婴孩递给一旁的婢子。俄顷行至窗前,把两扇虚掩着的窗子重新掩实在。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落座于彼。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窗前点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