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已经变得无情也无态,当生命里的任何事或物都已再提不起兴致来,日子过得便是极快的。
又是两年兜兜转转的过去,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定格,这座繁华美丽的王朝治世,迎来了第十三个年头的金秋。
不知怎的,今儿难得起了好心绪。云婵施施然漫步在御花园颀长又蜿蜒的宫廊小径,看那些落了叶子的花卉草木在她眼里呈现出种种别样美态,她心下忽起了一层恍惚。须臾停滞,没经住款款笑起。
纵览我这一生,当真活的糊里糊涂无二了。回想起来,竟是不知到底为谁而活、为何而活……也对,花儿没有必要一定要为谁绽放笑颜,它可以为了自己;那么世界也是一样,为什么便不能为了自己而存在呢?云婵抿唇摇了摇头,横竖人这一辈子便是要在这大千世界上淘神费力、经受离合悲欢的,历经过了,倒也无悔了!
正这时,泛黄的枯枝草木间映扯出一袭杏黄色宫装影像,云婵也没细看,心道着不定是哪宫的高位妃嫔罢了。她的性子素来淡泊,平时不太主动与其她宫妃往来走动;眼下想要避开,却是来不及。她抬了一下眸子,才欲福身做个规整礼数也就完事,不想却在与那渐次行近的来人目光相对时,二人同时愣住。
那是……眉目贵气、举止端雅、体貌荣华的钮祜禄云微!
算来浮生真如一梦啊!二十多年不着痕迹的走过,再面之时,昔日曾亲昵有加的姐妹之间竟已隔了二十多年的光阴。
云微整个人大体轮廓还是曾经的样子,可苍老之态难以藏住。她一张原本清丽的面靥描了精致的妆容,通体气韵也蜕变的盛贵典丽不可方物。如此一来,整个人看上去便滋生起一股威慑、可怖的隐隐气场。
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了……怎么可能还依旧一样呢?
时今的云婵也已经四十有六,身形虽略微丰腴了一些,却不曾怎般大变。只是眉目之间那股隔世的风尘气息愈发的重了,且沧桑之感尤浓。
梦的尾声,每个人都已老去……
淡淡凉风卷着枯萎小叶灌进绣着菡萏花纹的宽大的宫装袖口,恍惚失神,云婵心念一转,忙对着云微曲身行了一个谦谦敬敬的礼。
云婵此举,将亦处在失神里的云微牵回思绪。她忙倾身于前、带着珐琅尖指套的手指搭在云婵手腕上,虚扶一把:“可使不得。”她蹙眉,语气还是经年以前无二的温和可亲。
云婵就势起了身子,浅浅莞尔:“娘娘如今是熹贵妃了,奴婢的礼数,又怎能不周呢?”她虽素来深居简出,但身处这般的大环境里,后宫诸事也自是知道一二的。特别还是与她有着莫大牵扯的云微的事情,她更是上心有加、求了心里有数。
见她如此,云微轻轻摇首:“不是托了妹妹的福?”
云婵则不缓不急,言的也是实话:“是我该感谢姐姐。”略微顿顿,又徐徐道,“若不是姐姐,弘历又该有谁来帮我照顾。”
一来二去,许是无欲无求和登临峰顶的心境拿捏,姐妹两个的语气都是淡淡浅浅的。
云微没说什么,细碎一叹坠在心里。她很顺势的摆手将一干宫女遣退,拉着云婵落座在长亭石墩上。
一别若许年了,两人说了很多话……
云微蹙眉,道着竟一直都不知,原来妹妹竟也进了宫、却还是我这一宫里的人。
似有什么对着胸腔狠狠抡下一个力道,云婵没防的定了一下。云微极简单的一句话,却不得不让她念想起了胤禛在她自己身上,到底还是花了心思的。
他把云婵放在了云微的宫里,因为心知她与云微先前交好,顾念着云微这个一宫主妃定会好好待她。又一转念,想起这些年来她的日子过得无波也无浪,该有的晨昏请安礼、该拜见的宫妃娘娘,她诚然都给疏忽了去。她可以糊涂,旁人又怎会糊涂?甚至于云微这个一宫主妃都不知有她这么一个人,若非眼下偶然遇见,只怕云微依旧无知无觉。
这一切的一切,若非皇上,她又怎能活的如此自由平稳……灵光一闪,云婵猛然记起他曾言过的一句话,“无论朕在你身上花多少心思,你都是看不到的”。
是啊,当时的她只道是纠纠葛葛的悲凉,时至如今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的明了了他的一些心思。他虽从不曾支言挑明,但处处细微、默默打理照顾;只是她一直都活在自己编织的痛苦囚牢里,自悲自伤、自娱自乐,从不曾去留意,也从不曾上心一二。他对她,也算是尽了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的责任和义务吧!
眼见着云婵这般恍恍然失神,云微心下似乎了然了一二。她轻轻抚了抚云婵的臂弯,抬起明眸才想岔开这尴尬气氛。便赶在这个时候,一位身姿如玉、袭呈一身精英帅气的少年,拨着林荫自小道间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