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全吹着哨子,他的嘴已经出血了,但是很快就被冰冻也没什么痛感,他脸的下半部分被冻得通红,他只能捂着脸一直往前。
牵引绳突然到头了,他一下没抓住,绳子脱手一瞬间就被狂风卷走。他回头看着那楼顶上依然在挥动的光,又看看前方的黑暗,一下子愣在那里。
但他忽然听到前方传来的隐约哨声,那声音短促又激烈,但只是一下,铺天盖地的暴风雪就把那声音淹没,像是要把那哨音的主人永远留下来陪伴它一样。
他还在计算着时间,已经18分钟过去了,那个火焰信号最多还有30秒,如果现在他转身回去,那么应该还能赶得上回到基地。
但是隐约的哨声又出现了,或许是那个人的求生信念短暂的压过了大自然的威严,陈全一下子听清楚了方向,他毅然的向着那方向走去。
支架在雪中拖出长长的印记,但很快就模糊起来,狂风和落雪不停地擦拭着地面。
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工程人员,他看到那家伙红色的外套,他看到那家伙脸被风吹得发紫还在机械性地吹着口哨的腮帮子,他看到那家伙在防风镜下横流的眼泪。
陈全的头灯一下子让那家伙惊喜的转过头,他踉跄着几乎是扑过来,陈全听到他发出的呜咽声,感觉到他整个人害怕的颤抖。
“快回去!”他大喊着,帮那家伙把面罩戴好,那工程人员的脸已经冻伤了。
他一回头,细微的火光正好消失了。
绝对的黑暗是这片区域唯一存在的事物,他不管看向哪个方向都感觉一模一样,甚至他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在改变方向,他不禁懊悔自己没有带上房间里的指北针。
但他迅速回过神,低头看着支架拖出的印记,他拉着那人往回走了不到50米,印记渐渐被新的雪盖住了,他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他一下也蒙了,他记得回去的方向应该是前面,但是在这种环境下感觉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人是无法走直线的,越走就会偏的越远。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虽然脑子里面不停地叫喊着让他冷静,可是他的潜意识里已经给自己打下了一个印记,那是可怕的迷路,在这样的环境下迷路,只需要不到一小时人就会死去。
他不仅要对抗无时无刻不在疯狂肆虐的狂风,他还要去对抗内心的恐惧和不停分泌的肾上腺素。
真可笑,或许身体以为自己只需要努努力,得到更强的力量和更快的反应就能脱离危险吧?可是这是自然气候,单凭人类的力量怎么可能与之对抗呢?
“我们,还能回去吗?”工程人员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他整个人紧紧抱着陈全的胳膊,生怕他离开自己的触觉。
“放心,我们就站在这里就行,不要乱动,等待基地的帮助。”陈全急促的呼吸着,肾上腺素真麻烦,他感觉自己的肌肉已经绷紧了,有种想要挥拳的冲动。
他们等啊等,或许过了一个世纪,或许过了半分钟。
那个人突然崩溃了,他不管不顾的大声叫喊起来,陈全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好在残存的理智让他依旧紧紧靠着陈全,陈全接受过心理崩溃训练,他感觉还行,只是拉着那家伙不断地吹响哨音。
他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麻痹起来。
突然在他的身侧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他转头看去,那是火焰信号又一次亮了起来,明亮刺眼的火光被暴风雪撕扯成一点点微弱的荧光,陈全一下子就明白了身边那人的心情,在无边的黑暗中迷失方向是非常可怕的事情,那种孤立无援的恐惧感简直要把人逼疯。他只是看着那光,拉着工程人员,脚下不停地走。
漆黑的风雪围绕着他们,狂风一吹就可以在不经意间改变人类前进的方向,陈全仰头看着火光,狂风舔舐着他脖子上裸露出来的小块皮肤,但他不敢低头,他生怕火光一瞬间就消失了。
他走啊,走啊,完全不去考虑时间的流逝,也不去管脚下有没有可以绊倒自己的石块,他的眼中只有那束光,他的意识里只有那束光。
渐渐身边多了一个吹哨子的人,那家伙看到他们赶紧在对讲机里大喊起来。
然后是好多个人顺着绳子走过来,他们欢呼着抱在一起,把陈全和哭的一塌糊涂的那家伙围在中间。
嘉措大师的防护罩一下子笼罩住所有人,他面带微笑的看着陈全,点了点头。
“清点完毕!出来的12个人全部到齐!我们回去!”有人喊着,大家一起呼应。
他们唱着团结就是力量,有的人根本就不会唱,只是跟在后面乱吼,但是所有人都露出最喜悦的表情,他们从暴风雪的手里抢回一个同伴,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喜悦的呢?
…
方向听到对讲机里传来的全员回归,他微微一笑,甩了甩被灼烧到表皮坏死的左手。
谁叫他的恢复能力好呢,大概明天早上就能完全恢复了吧?
真疼啊,他想着,都闻到自己身上烤肉的香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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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
倪宽的周围几公里都是积雨云,但是他的头上没有。
好像这云被人戳了个洞,然后让这个洞一直追着倪宽,让他感受到北极的好客。
倪宽往南飞,这洞也往南;倪宽站着不动,这洞也就不动,旁边的云都绕开来走。
算了,反正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坏事。倪宽心想着,他干脆不管这个异常现象,全速向着北方前进。
海水不知不觉变得浑浊起来,倪宽皱着眉把手伸进水里,一种震荡感被他捕捉到。好像是地震,倪宽收回手,海水没有一丝残留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