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寻欢作乐通宵,晚了各位公主带着各自的男宠去歇息。次日晨钟敲过,用了早饭,才各自散去。
丹菲送客到门口。门外大道上,忽然有一队人马喧嚣而来。
领头的男子沐浴着金色晨光,宛如天神降临一般。胯下骏马一阵疾驰,险些和人撞上。
那男子猛地勒马,转头和丹菲打了一个照面,正是李隆基。
“郡王。”丹菲急忙行礼。
李隆基本该在潞州,这么匆忙回了长安,可见是收到那封信了,连夜赶回来的。
李隆基一脸风尘,眉心锁出一个川字来,神情阴郁之中带着一股烦躁之意,见到丹菲,他脸色才缓和了些,道:“一切可都好吧?”
丹菲忙道:“圣人和皇后一切安好。皇后今日设宴,与几位公主外孙共享天伦之乐呢。”
李隆基听安乐的儿子无事,心放下一半来。他的目光在几位男客身上扫了一圈,见都是韦皇后和公主们的男宠,不免露出鄙夷之意。他敷衍地拱了拱手,众人急忙躬身回礼。不待起身,李隆基就已挥鞭策马,带着一队侍卫,一溜烟地跑远了。
李隆基策马狂奔,径直杀到宜国公主府。他动静这么大,吓得门房连滚带爬地奔进去通报。
李碧苒正刚用完早膳,打算去院子里亲手采些露水回来煮茶。听管事说临淄郡王求见,她手一抖,玉瓶跌了个粉碎,俏脸上血色尽褪。
她定了定神,方道:“请他去内堂……不。请去集雨斋里。备上茶点,你们就退下。”
说完,赶紧扶着紫儿的手回了屋,挑了一身李隆基最喜欢她穿的浅月白色衣裙,挽着一条雪白的薄纱,发鬓里斜插着一朵粉白的绢牡丹。整个人霎时从华贵的公主,变做素雅清秀的画中仙子。
李碧苒对着银镜照了又照,还是不放心,拿小指尖沾了点胭脂,轻轻扫在眼角。镜子里的美人一副楚楚可怜,泫然欲泣的模样。
李碧苒再在身上撒了点大食的玫瑰露,这才扶着婢女的手,步履婀娜地朝暖阁而去。
李隆基坐在暖阁中,浑身散发着阴沉肃杀之气。奴仆们战战兢兢,见李碧苒打打手势,忙不迭散去。
李碧苒亲手将暖阁的门合上,走到李隆基身后,跪坐了下来。她心跳如鼓,强制镇定,把手放在他肩上,柔柔地开了口。
“三郎,你怎么从潞州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隆基转头,目光在李碧苒身上一扫,原本凌厉的气势顿时弱了两分。李碧苒心中一阵窃喜,知道自己押对了宝,顿时神态愈发温婉,嗓音更加柔软。
“瞧你这一脸尘土的。来,我给你擦擦。”
说着,抽出帕子,在水盆里浸湿了,仔细温柔地给李隆基擦脸。
两人挨得极紧,气息交融在一起。李碧苒身上幽幽的玫瑰芳香飘进李隆基的鼻端。他一阵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自己在外面打了马球回来,李碧苒也是这般温柔细致地给自己擦脸,往他的伤口上轻轻吹气。
少年轻狂又单纯的岁月一去不返。李隆基的眼神逐渐清明,抓着李碧苒的手,将她推开了些。然后从怀里抽出信,丢在她身上。
李碧苒纵使早有准备,见状也不由得心里一阵惊恐。她抖着手将信拆开,脑子飞快转着,随即照着早就计划好的,把信丢开,凄苦一笑,也不啃声,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李隆基见她一脸心如死灰的模样,心里不禁一颤,到嘴边的质问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李碧苒一不辩解,二不呼天抢地,只这么静静地落泪,仿佛遭受了天下最不公的委屈。李隆基对她这副样子也一贯最心软,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下意识就伸手去给她擦眼泪。
李碧苒却是把脸别开,哽咽道:“你别这样。我……我不配……”
李隆基蹙眉:“你这话又是怎么说?”
李碧苒听他口气软和,更加把姿态做得十足,悲切道:“信你已看到了。我也不解释。没错,这就是我写的。我是个心肠歹毒的妇人,罪该万死。你去告发我吧。”
李隆基不免一阵心疼,气焰又短了两分,道:“是非曲折,你好好说来就是。我既然是来找你,而不是去大明宫,便没存着告发你的心。”
李碧苒窃喜不已,眼里又落下一串泪,怔怔望着李隆基,“三郎……你对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呀!”
“到底是为何?”李隆基道。
李碧苒深吸一口气,银牙咬着嫣红的唇,狠狠道:“因为我恨呀!三郎,因为我恨皇后。我甚至恨韦家,我想要把他们都毁掉!我恨他们!”
李隆基惊愕无语,半晌方问:“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李碧苒狠狠瞪着李隆基,“三郎,你是不知道,我是如何被逼着去和亲的。我们俩,就是被他们生生拆散的呀!”
李隆基瞠目结舌,“阿苒,我知道你不是自愿去和亲的。可是你真的这么恨,直到今天,你已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了,还想着报复他们?我们确实是被拆散的,可是如今你我都过得很好,不是么?你同韦家欲通过安乐篡位,还打算谋害安乐之子。这是何等仇恨,值得你做出这样忤逆之事?”
李碧苒表情微僵硬,怨怼道:“我倒是忘了。三郎你如今有娇妻美妾,人生得意风光。我呢?我在突厥那里过得可是人过的日子?我这公主称号,不过一张纸罢了。在王庭里,大冬天想要个火盆都得解下环佩贿赂突厥侍卫。那默啜平常从不理我,偶尔来我帐中我几次想寻死,都是被婢女劝了下来。你看我身上这都是什么——”
说着唰地就扯开了衣襟,露出大半胸脯和肩膀。只见雪白的肌肤上,落着星星点点的伤疤。
李隆基顿时变色,颤声道:“这是怎么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