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从母胎出来,一开始也是社恐。小时候见了生人就局促不安,像个小鸵鸟,分分钟想把脑袋藏进沙子里。
那时她哪里想得到,社恐有朝一日会被缺钱治愈。
母女俩的经济状况一直徘徊在温饱边缘。光靠母亲在半死不活的小厂那点少得可怜的薪水,连学费都要街边亲戚。
自尊心强的柳小妙进入青春期后,变得敏感,也不愿意接受资助。从高中起就四处找兼职补贴家用。
小镇的机会太少,小姑娘一放了寒假暑假,也学大人的样子去摆地摊。冬天卖烟花爆竹,夏天卖凉粉西瓜。
大学期间,为了赚足生活费和学费,柳小妙也一刻也敢没闲着。不早退,不翘课,她的时间总是排得格外满当。
学校附近的超市、商场和快餐店都或长或短地干过。日积月累,学费和生活费解决了。笨嘴拙舌,见人脸红的毛病也一去不返了。
她把手机摊在小小的掌心,插着耳机,不慌不忙。
或许就是书上说的“一见如故”吧。柳小妙在周逾面前,丝毫不怯。最多也就是纠结他是不是单身。
潜意识里,真心希望他是。自从那晚他在便利店付了钱,却没拿走成人用品,这种期待就越来越强烈。
夜里,她回拨他的号码,一半是出于本能,一半是出于试探。
年轻男人和她生活在一个城市。阶层却有天壤之别。最近她常常在睡前翻着枕边新买的科幻小说《孤独深处》,更是对书中《北京折叠》所描述的三个阶层空间有了切身感受。
他所住的是离海淀大学城不远的高档小区。街道整洁,环境优美。衣食住行的各类生活设施也很便利。距离市内有名的三甲医院并不算远。
相比之下,她暂时落脚的五环外城乡结合部,俨然是另一个空间。房东把自家拆迁所分的房子改装后分成多个隔间出租给囊中羞涩的外地女孩。
柳小妙来看房的第一天,就知道这种行为既是私搭乱建,又涉及违法群租。可是,她兜里只有不多的钱,没有办法租到董茜茜那样离公司近的正规房子。
每次被四面八方的噪音扰得无法入眠,她就坚定地给自己立flag:得想办法多挣点,尽早能搬出去。
排长队等厕所、洗漱和淋浴的窘迫,柳小妙不愿意让数千公里外的母亲知道,更不愿让自己初见就暗生好感的异性发现。
人不可能一辈子都倒霉。她有信心能在陌生的大城市站稳脚跟。只要不放弃,肯奋斗,迟早是能实现阶层跨越的。
只是,她并不寄希望于依靠男人。即使是最在乎的男人,她也不愿意借助他的一分一毫。董茜茜面试前有求于公司人事部的师兄,得了份满意的工作,却又不肯答应做对方的女
朋友。结果就是三天两头要还人情,苦不堪言。
旁观者清。明明有前车之鉴,何必一上来就给自己挖坑。
柳小妙的语气没有包含明显的热情。甚至,在周逾听来,她的态度有些客气得过分了。“多多包涵”之类的客套话,他很是不习惯,忍不住回道:
“你连我的手机号都记错,怎么会知道我的住址和车牌号?”
“有一天晚上下班,骑车在人大西门附近看见你。碰巧同路,看见了。”
“哦,”周逾若有所思地顿了顿,“下班真够晚的!”
一提到她的班,他又想起了代驾司机关于“酒托”的一番言论,彻底不淡定了。诚然,职业无贵贱,行行出状元。可灰色地带的职业,是明显触碰法律底线的。
话一出口,不仅柳小妙吃了一惊,连他自己也不可思议。
毕竟,他是对方的什么人,管得这么宽。万一她生气把电话挂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