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谦傻乎乎道:“他喊得如此情真意切,莫不是真的冤枉他了?”
徐驿丞从前是做捕快的,勘查现场和动手抓人或许是一把好手,审案却是不擅长。关键时刻,岑校尉将张宝树的供词推到了他面前。
“你这刁民,休要信口开河。我乃都亭驿驿丞,驿站中大小事务都管得。此事发生在驿站中,作案的是驿卒和驿防兵,你们烧的是驿站的仓房,要谋害的是驿站的住客,本官如何审不得?待我将案件审个大概后,便会上报给上官,将尔等该送兵部的送兵部,该送府衙的送府衙。来啊,给我打!”
围观之人越来越多,徐驿丞也不得不解释一番。自然,说出去的话,也得继续执行,否则就是认了陈七所言的私设公堂,屈打成招了。
陈七挨打的同时,徐驿丞接着道:“你是在库房被当场逮到的。适才审问张宝树时,他已招供,尔等谋害刘五娘子的计划便是先库房放火,再趁机夺高台,你们三人分工合作,共谋此事,由不得你不承认!适才被你一搅闹,我差点就忘了还有这份供状。”
这在没有摄像头、没有指纹对比、没有DNA检测的古代,证据链的确已经足够了。
陈七,尹九,张宝树三人之间,最容易攻克的就是张宝树。多亏了他先前的供词,才能将事情做实。若不是提前审一审,留了这份供词,而是直接将人交到洛阳府衙,还真的有可能被尹九胡闹一场就颠倒了黑白。
陈七被打得狠了,早已顾不得再喊了。
赵滔道:“徐驿丞放心,若他日上头查问起来,赵某可以给你作证。”
刘坤也道:“我等都可以作证。今夜擒住之人众多,可不是凭他一人胡搅蛮缠就能蒙混过去的。”
徐驿丞回礼,“多谢!”
岑校尉却看着刘绰道:“刘五娘子,我看你从刚才开始就面露疑色,可是有哪里不对?”
刘绰道:“徐驿丞、岑校尉,我有一个疑问,这几年可曾有浙江西道的官员莫名死在驿站里的?若有,可曾留有卷宗文书?”
徐驿丞一下子激动起来,“有有有,是了,这几个贼子身上怕不只今夜这点罪责!去年秋月里,就有一位浙西的官员在驿站突发恶疾,暴毙而亡,死状甚为蹊跷。只不过仵作验尸时,却并没有查出什么毒物来。”
刘绰又道:“这世间千奇百怪的毒药甚多,今日既已揪出了陈七,不如就到他的住处仔细的搜一搜,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
杖刑完毕,陈七疼得额头上直冒汗。听到刘绰的话,他突然笑起来,“刘五娘子足智多谋,陈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技不如人?她又何尝不是胜之不武?”尹九又怨毒地看了安管事一眼,“若不是这个蠢货,自以为是,打草惊蛇,我们又怎么会失手!”
刘绰有些理解尹九的不甘与恼恨。
他能被派出来执行任务,想必是从未失手过的。
这样的人一定是骄傲的。这样的人,首尝失败,免不了要怨天尤人,不肯承认是自己的过错。所以才沉浸在对安管事这个猪队友的埋怨,还有与刘绰的较劲里。
刘绰也不否认。
“不错,我的确因此提前有了防备,处处加了小心。”
安管事的头更低了。
“你倒坦荡!”尹九自觉找回了一丝颜面。
“不过,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再改变。不管你认不认,归根结底还是你的性格决定了事情的结局。轻敌的不止这位安管事,还有你。是你,同意了他那自以为是的假扮水匪计划,不是么?”刘绰目光灼灼瞪了回去。
而这样的人,捏碎他的心理防线也很简单。
那就是杀人诛心。
尹九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僵住了。
刘绰接着道:“你很聪明。知道安管事失败后,我们会有所防备。所以,自己不现身,先派人进来观察我们的布防情况。可惜的是,我并没有像你从前要刺杀的目标那般,只一味加强防卫,而是主动出击,先将你的几个同伙给抓了。”
尹九不屑道:“还名门望族呢,用的不过是下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招数罢了!”
一直没说话的六人也附和道:“那个张宝树已经在驿站里待废了,连几个奴婢都打不过。若是真刀真枪的跟咱们兄弟斗一场,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陈七却帮了刘绰一句:“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这可是孙子兵法里头的计谋。岂能说是下三滥?老九,说到底还是你读书读得少了!”
“其实,事到此处,你还有选择的余地。你可以直接回去向你主子言明安管事的过失。当然,你会受些惩罚,但总还有机会,再召集人手,重新谋划,戴罪立功。我这里防得密不透风,你还可以杀了这些人灭口后,再回去负荆请罪,这样在你家主人那里就有了交代。虽然可能会中我安排的陷阱,但那时我以为你的帮手最多是些仰赖你们养家糊口的漕帮帮众,完全没有告诉库房处的守卫要提防驿防兵,还是可以成事的。可你偏要易容成马六去夺了望塔,然后安排张宝树来杀我。”
尹九道:“我尹九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做残害自家兄弟的事。”
“哦?是么?可你现在救出他们了么?”刘绰挑了挑眉,“非但没救出他们,还把陈七给搭进来了。为了跟我争强好胜,你不惜假传命令,欺骗了陈七。因为你家主人杀我的命令并没有下达给他,而是下给了你和安管事。做谍探的最忌讳的就是牵扯进不该自己管的事情里去。原本他应该只负责处理那些从浙西跑出来的官员吧?所以,要怪就怪你自己。”
陈七忍着剧痛,扭过头去,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说,刘五娘子手里有对家主不利的证据么?”
刘绰道:“证据?先前或许没有,现下便该有了!”
尹九彻底没了脾气,惭愧到不敢去看陈七的眼睛,“七兄,是我对不住你!”
“算了,一切都是命!我一直以为我命够硬了,看来刘五娘子的命比我的还要硬。若非她洪福齐天,又怎么会刚好住进都亭驿来呢!”陈七此刻倒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