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谭骏哪里肯放过他:“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又是什么意思?窦鹌鹑,难不成以往是我小瞧了你,我看你……”
“够了!”
忽然一声暴喝。
谭骏被吓了一跳,嘴里的话戛然而止,他回过头,只见那位从夜里见到陆雨梧尸身时起便一直沉默的巡盐御史吕大人铁青着脸,冷冷地睨他。
堂内死寂。
孟莳在旁,松弛的眼皮抬起来,他看向身边的吕世铎:“吕大人,我晓得陆公的孙儿没了,还是在咱们这儿没的,你心里一定很不好受。”
吕世铎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
孟莳言辞温和极了,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可当下要紧的,是要找出杀害陆大人的真凶,谭骏的话也没说错,花懋是有嫌疑
,审是要审的,还有其他有嫌疑的,也都要一一审过,不审,怎么查下去呢?咱们总要给皇上一个说法啊。”()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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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莳双手撑着一根拐杖,看向站在那儿的窦暄,他浑浊的眼将窦暄不着痕迹地审视一番,“陆知州遭遇不测的事,我已经命人送信去南州禀报布政使大人,还有,眼看盐商又要运粮了,这是大事不能耽误,窦州同是州署衙门里的,你来暂代知州行事最合适。”
说着,孟莳顿了一下,他看着窦暄:“此事,我也已经在信中与布政使大人提了提,想来用不了几[ri],南州那边就会有信儿过来。”
新上任的知州大人死了,此事一[ri]之内很快传遍整个汀州城,因为还没有查出真凶,所以暂未设下灵堂,只停棺在后衙房中。
白[ri]里几位盐商纲总都过来了,其中没有花懋,因为他如今嫌疑缠身,已被押入大牢审问,但剩下这些纲总们谁也没有进到后衙中去,陆青山以暂未设灵堂的借[kou]将他们都挡了回去。
入夜,停棺的房中只有一盏孤灯,那茸茸的灯火映在窗上,陆青山作为陆雨梧的忠仆,此时已领着人往大牢去看着窦暄审案,因而房外只有几个衙门差役守着。
“这小陆大人,没来之前,所有人都当他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名差役打着哈欠,低声跟身边人说着,“哪知道他刚来就死在这儿了!”
另一名差役不由啧声:“谁说不是呢?那些盐商老爷还捧着他,官老爷们又盯着他,哪知道这么短命!”
“听说是那花纲总干的,下的剧毒啊,可是那花懋好好的纲总当着,做什么找死呢?”
“听说啊,是为了太后的敬香钱,陆大人去花家就是去找花懋筹钱的……”
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嘀咕着。
忽的,两枚飞刀擦着夜风骤然袭来,正中几人身上,他们身子还没转过来看见什么人,就一个个地栽倒了下去。
一道黑衣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庭内,他步履轻盈地到了檐下,踢开门前挡路的人,“吱呀”一声,槅门被他缓缓推开。
里面一盏灯烛照着,他一双眸子四下一扫,很快走到那停在正中的棺木旁,这房中宽敞,没有任何陈设,只有梁柱旁挽着几道帘子。
借着昏暗烛影,他朝棺木中望去,穿着一身整齐的青[se]官服的陆雨梧静躺在其中,双手[jiao]握,闭着双眼。
他像是愣了会儿神,视线落在陆雨梧胸膛,那块官服的补子底下单从[rou]眼看来,果真没有起伏。
但他还是伸出手去探了探棺中人的鼻息,双指又探向他颈间脉搏,冰冷的触感,单薄的皮肤底下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声息,但他细想片刻,又立即将双指往颈侧皮肤里用力按了按,这一按,他双眼便大睁了一些,却又像是不够确定一般,他又换了一边再猛的一按。
忽的,清脆的声音响起。
黑衣人浑身骤然紧绷,他立即收回手,抬头往左侧望去,一盏灯烛照不清那道倚靠着梁柱被纱幔掩住半边身影的女子。
() 她手上漫不经心地玩着一样东西,那像是她腰间的银链,缀挂在上面的银叶轻轻碰撞着发出清音。
哪怕没有看清她的脸,黑衣人这时的第一反应是转身要往门外跑。
倏尔一道寒光袭来,他匆忙侧身闪过,回头之际,只见一枚银叶嵌在槅门上。
“你发现了。”
那道清越的女声响起,语气冷极了。
但他却猛地浑身一僵,像是反应了片刻,才忽然转过身,看向那道从梁柱后的[yin]影中走到光下的身影。
那本是一张[shu]悉的脸,但他看清女子的眉眼,那一丝说不上来的陌生让他一时怔住。
她那双眼睛看了过来。
他一下子撇过脸,有点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的局促:“不就是,不就是假死药么?别人看不出来,那是他们笨,小爷我是谁啊……”
细柳抬着下颌:“那么你这个聪明蛋,可要管好自己的嘴。”
他却有点没反应过来,不由又将细柳上下打量一番,她的刀还好好收在她腰侧,根本没一点要[chou]刀的意思,他发现了这个秘密,她却只让他自己管好嘴?
“细柳,你胆子真的好大!”
他方才双指往陆雨梧颈侧里按去觉察到微弱跳动的脉搏时明明松了[kou]气,这一刻却又提起气来:“假死,这是欺君!你们这样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到时候万一被人发现了你们……”
一枚银叶飞来,他堪堪躲开。
再回过头,他瞪圆眼睛:“你难道真想杀我灭[kou]?”
“我要真想杀你,这三年来你坟头上的[cao]都不知道长了第几茬了。”
细柳松开腰链,冷笑。
房中忽然静了下来。
他忽然一把扯下来脸上的面罩,露出来一张少年的清秀面容:“你真的没有下过追杀令……”
细柳双手抱臂:“怎么?陈宗贤告诉你,紫鳞山给你下了追杀令?惊蛰,你是三年没有出门吗?紫鳞山有任何人碰你一根毫毛吗?”
“恩公不许我出门,但是我……”
他说着,忽然顿住。
细柳审视他,随即移开视线:“看来你也不是蠢得无可救药,在陈宗贤身边三年,心里到底还是起了疑。”
如今的惊蛰已经十六七岁了,他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比从前少了很多稚气,他没接这话,眨眼的功夫,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皱眉朝她走近几步:“等等……细柳,你不是失忆了吗?你为什么会认得我?你……什么都记得是不是?你骗人……”
他伸手要抓细柳的手臂,细柳往后退了一步:“骗你怎么了?”
“你果然没有失忆!”
惊蛰激动起来。
这时,槅门外头忽然有了动静,惊蛰一下警惕地回头,却见一个白胡子老头推开门歪头往里望了望。
“这些差役怎么回事?谁扎的他们屁股?”
外头还有一道粗声粗气的声音。
“是惊蛰,”另外一道年轻的女声响起,很快槅门外又有一个年轻姑娘的脑袋探进来,她一眼就看见了屋中的少年,“阿叔,真的是惊蛰!”
很快,乌布舜与舒敖、雪花三人进了门,将槅门合上。
“细柳,没事吧?”
乌布舜看了惊蛰一眼,问细柳道。
毕竟惊蛰是刺杀过玉海棠的,如今还是紫鳞山的叛徒,他今夜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细柳摇头:“没事。”
惊蛰顾不上其他,看着他们三人:“你们都知道她没有失忆吗?”
“知道,但我和阿叔也是这几天才知道的,”雪花走到他面前去,打量他这副偷偷摸摸的打扮,“大医最先知道。”
“你们都知道,”惊蛰转过头,看见乌布舜走到棺木旁,从布兜里掏出来个瓷瓶,从中倒出一粒药,“那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大医捏着药的手一顿,他看着棺木中脸[se]惨白,骨相秀整的年轻公子,那边雪花看了看细柳:“你应该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乌布舜[yu]言又止:“那个,等等,你们等一等……”
可少年少女吵吵闹闹的,没人听见乌布舜说什么,他也找不到[cha]句嘴的气[kou],只得叹了[kou]气,将解药给棺木中的陆雨梧服下。
惊蛰因为那点微妙不爽而紧蹙的眉头瞬间松开了许多,只是看向细柳,表情又有些古怪了起来:“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细柳却并不说话,只是盯着他,惊蛰忽然感觉到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爬上他的颈项,他低眼一看,是一条碧绿的小蛇,他脸[se]一变:“雪花!”
雪花笑眯眯地看着他。
“惊蛰,你如果还是要回去,我不拦你。”
细柳看着这少年被蛇缠住脖颈,一副动也不敢动的样子:“但你见了费聪,应该知道怎么说,这条蛇会陪着你。”
雪花还有点不太放心,将自己身上的布囊解下来塞到他手里:“这是它的饭,你记得要好好喂它,不要让它饿肚子,也不要伤害它,不然我就放虫子咬你。”
惊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咬牙切齿:“你记得我送过你我最好的毒药吗?”
“我也送过你我最喜欢的虫子啊。”
雪花想起来这件事,歪头问他:“它们好吗?”
惊蛰忽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道:“破虫子一点都不好养,都被我给养死了。”
“是你太笨了!”
雪花不高兴地说道。
半夜被扎了屁股的几个差役猛然醒来,第一反应都是先摸屁股,摸到一手血,登时都吓得跳起来,几人忙推门,棺木停在里面,但从这个角度看不见棺木里的尸首,他们还没走近,便听一道冰冷的声音:“你们做什么?”
差役们连忙回头,见是那陆青山,便连忙上前七嘴八舌道:“昨晚有刺客!”
“刺客还伤人了!”
陆青山神[se]一凛,立即往停棺的房中奔去,差役们看见
他往棺木中望了一眼,像是松了一[kou]气,接着他看了过来,道:“你们守不了这里也不必再守了,我们自己人来守!”
差役们捂着屁股垂头丧气地出去了,陆青山看着他们的背影,随后便招来几名侍者吩咐了一番,又施展轻功飞快离去。
宵禁未除,城内安静极了,偶尔有几声狗吠[ji]叫的,僻静深巷里隐约可闻。
乌布舜让舒敖将陆雨梧放到竹床上,又拿过来被子给他盖上,舒敖临着灯火,低头发现他颈项间沾着一层淡薄的水雾。
再看他的脸也是湿润的。
“大医,他这是怎么了?”舒敖大惊失[se]。
“我刚刚给他吃的解药,是在化去他体内的寒气,”乌布舜拿来干净的帕子,给陆雨梧擦了擦身上的水气,“再有一个时辰,他应该就可以醒过来了。”
舒敖“哦”了一声,转身出去弄炭盆来,用炭火来[bi]陆雨梧体内积蓄的寒气。
细柳坐在桌边,看着乌布舜站直身体,将帕子扔到一旁的案几上,他转过头来,正好看见细柳在看床上的人。
他走到桌边来,端起冷茶喝了几[kou],说:“我不该直接将那药给你,幸好,他只吃了三颗。”
细柳抬眼:“什么意思?”
乌布舜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他在密光州那样苦寒的地方待了很久,身上多少旧疾我猜都是那个时候有的,若再多吃一颗那种药,就危险了。”
细柳一下起身:“您没说过那药会……”
“是,但我不知道他身上有旧疾。”
乌布舜叹了[kou]气,又看向她:“你别担心,三颗出不了事,他很快就会醒的。”
“只是你既然担心他,又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早就恢复记忆了呢?”
乌布舜又问她。
细柳抿唇,没有说话。
乌布舜看她是真的不打算开[kou],便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什么都闷在心里,他又怎么会知道呢?该说清的事一定要说清,你就算不愿意告诉我,等他醒来,你难道还要再瞒着他?”
乌布舜拍了拍她的肩,往外面去了。
夜[se]浓黑,细柳临着灯烛在房中安静地坐着,她偶尔会看一眼窗外,但最终视线都会落回竹床上,在冗长的寂静里,只有炭火时不时噼啪作响。
她在心里算着时间。
一个时辰应该是有了,可是竹床上那个人依旧静静地躺着,她忍不住拧起眉,走到床前去,昏黄的烛影里,他的面容依旧苍白,浓而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淡淡的影。
细柳在床沿坐下,看着他的脸,片刻,视线又顺着他的颈项往下,被子的一角掀开着,底下他一层青一层白的衣袖翻卷,露出来的腕骨被细布包裹严实。
好像从重逢之始,他的腕部便缠着这个东西。
细柳忽然伸出手,手指就要触碰到他手腕细布的刹那,烛焰微闪,她忽然反被攥住了手。
她一瞬抬头,不知何时,陆雨梧已经睁开了眼睛,昏昧
的光影里(),他那双眸子黑沉?()_[((),盯住她。
他的掌心不知到底是水气还是汗意,不那么冷了,反而很烫,烫得细柳下意识地要挣脱,可他却紧紧地握着。
细柳要[chou]出手,却没挣开,反而因为惯[xing]而一下俯身。
他的呼吸不再像在棺木中时那么微弱,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放手。”
她说。
陆雨梧似乎是在看她的脸,那是一种无声的审视,他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温润和煦的笑意,他依旧沉静,却有一种如积雪般的冷意。
细柳不知道他想看出来些什么,但他的手仍没放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到他的手像是因为用力而有些细微地发颤。
细柳低头看见他手背绷紧的筋骨,嶙峋而漂亮。
“为什么?”
他的声音忽然落来,气息轻擦过她的耳畔。
细柳呼吸一滞,她本能地想要往后躲,却听见他又说:“你肯告诉惊蛰,却仍要瞒着我。”
细柳一怔,抬起头来。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方才乌布舜说过的话。
原来他听得到。
他知道惊蛰来过,也知道她跟惊蛰说了什么。
细柳低垂眼眸,与他相视,表情倒也坦然:“我瞒你,难道你就不知道了?陆雨梧,别跟我装傻。”
陆雨梧看着她,眼睫微垂,视线划过她的颈项,他看不见那根红绳,不知道那只丑玉兔还在不在她身上。
但她颈侧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他指节稍松,细柳一下[chou]出手站起来。
不知是不是面前两盆炭火烤的,她颈间有了薄汗。
她转身走出几步,手才触碰到槅门,却听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知道。”
她忽然顿住。
“花若丹告诉我,你把什么都忘了,你不记得她,自然也就不会记得我,但我又想,你若真的什么都忘了,为什么愿意帮她?”
陆雨梧看着她的背影:“但很多的时候,我都在担心你若真的忘了呢?你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哪怕萍水相逢,只要你愿意,你便会帮她。”
“那年达塔人绕过丹岩突袭密光州,罗州的韦添裕非但不肯来援,还想置我于死地,那时我在罗州才着手查了他的[yin]私,便有人及时相助。”
陆雨梧仍望着她:“细柳,你知道是谁在暗地里帮我吗?”
细柳没有转身,她盯着槅门的缝隙,硬邦邦道:“我怎么会知道。”
她推开门,看见外面漆黑一片,檐下连灯也没有,迎面吹来的风里还有没散干净的[chao]湿雨气,忽然有人落在院中,那人快步过来,细柳认清他是陆青山,便立即绕开他出去。
陆青山回头看了一眼细柳,赶紧进了屋子,看见陆雨梧清醒了过来,他松了[kou]气,忙道:“公子,他们让窦暄代替您主理州署中事。”
陆雨梧坐起来:“我死了,他们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想做什么都可
() 以,花懋如今在牢里,你记得每[ri]让人去盯着他们审案,不要让人对他动私刑强迫他认罪。”
“是。”
陆青山低首。
陆雨梧又垂眸沉思了片刻,说:“青山,你替我磨墨,我要写一封信。”
陆青山立即找了笔墨过来,陆雨梧走到桌前坐下,才发现细柳的双刀就放在桌边,他看了片刻,才提起笔来。
陆青山看他握笔有点抖,不由道:“公子,你的手……”
“不碍事。”
只是这几[ri]那丸药吃的,他身上冷得厉害,手腕便更疼,连带着左手都有些蜷握不住东西,但此时药解了,笔也勉强握得住。
细柳才将自己屋中的灯点燃,一摸腰间才发觉自己忘了什么,她立即折身回去,才踏上石阶,便见半开的槅门中,陆雨梧临灯而坐,提笔在写些什么。
但细柳的目光落在他握笔的那只手。
“细柳姑娘。”
陆青山看见她了。
细柳却没在看他,只是盯着陆雨梧,他原本是在看着面前的纸上,听见陆青山的声音便抬起头看向她。
细柳几步走进去:“你怎么用左手写字?”
陆雨梧搁下笔,站起来才想说些什么,细柳却忽然快步过来,一把抓住他才握过笔的手。
她毫不犹豫地去扯他腕部的细布。
“细柳……”
陆雨梧要挣开,细柳立即一招锁住他手臂再度探向他手腕,他见此,手臂一屈,格开她,细柳一愣,没有料到他竟然会这些拳脚招式,一时不察,竟被他挣脱。
“在密光州跟人学了点皮毛。”
陆雨梧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这点功夫对细柳而言当然只是皮毛,她神[se]冷冽,几步上前再度出手,不过几招之内便将陆雨梧[bi]至竹床边。
陆雨梧碰倒了一只炭盆,里面的火星子蹦出来,细柳双手压住他肩膀,他后仰倒在床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宽大的衣袖堆叠至手肘,露出来一截因用力而肌[rou]紧绷的小臂。
陆青山一张冰山脸有了点裂痕,他罕有地露出无措的神[se],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不该上前去帮公子。
细柳发现他大多只用左手来接她的招式,右手从没碰过她,顶多用手臂挡她,她忽然像是没站稳似的,俯身朝他倒去。
陆雨梧立即伸手去扶她的肩膀,却不想她骤然从腰间摸出一枚银叶,寒光一闪,他左手腕部的细布瞬间散开。
灯火之下,细柳猝不及防地看清他手腕上被一道陈旧伤疤割开的弯月红痕。
房中忽然一片死寂,陆青山早已退了出去。
细柳猛地又攥住他的右手,陆雨梧却没有动了,只是看着她,任由她割破右手腕上的细布,他闭了闭眼。
右手远比左手严重太多,那疤痕更狰狞,更深,他手腕那片皮肤已经不成样子了,还有一处明显的凹陷,除了皮,就是底下的骨,就好像这块地方再也长不出新的血[rou]了。
细柳握着他的右手,她感觉得到他像是想要回握她的,可是他指节动了动,却根本做不到那样有力地来握她的手,细柳像是听见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好一会儿,他说:“细柳,我的右手已经残废了。”
他亲[kou]说出“残废”二字,如同一柄利刃刺中细柳的心[kou],她抬起眼看他,不过三年而已,她还记得他曾是怎样一个少年。
他聪慧,和煦,是如玉璧一般无瑕的天之骄子。
细柳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她眼眶微湿,咬牙:“谁干的?”
“陆雨梧,谁干的?”
她从喉咙中挤出这话来,却不等他回应,便倏尔想起一个人,那个人就在京中,陆证毁了他的脸,绝了他的路。
细柳忽然松开他,转身走到桌前去将双刀收回腰间。
“细柳,你去哪儿?”
陆雨梧起身,叫住她。
房中灯烛昏昧,她回过头,那双眸子里浸满冰冷雪意:
“回京,去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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