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的语气平和而笃定。
枇杷闻言,瞧瞧白猫,又瞧瞧坟包里的尸体,最后还是盯住了白猫,蹙着眉头分明像是有所怀疑。
元宵只好又补充解释说:【那是曾经死去的你。】
“你说……我死了?”枇杷禁不住脱口反问。
闻言,白猫点了点头。
【确实。而且已经很多很多次了……】
说到这里,元宵的声音放轻了一些。
停顿了一下,又看向山坡边缘一处陡峭的所在,这才接着沉着声缓缓说道。
【还记得吗?这里就是你第一次死去的地方,就是从那里你掉了下去。一路撞上好些石头和树枝,最后又掉进了岩缝里,就算那样也还有一口气,硬是又挺了一天一夜才……】
这个故事太过于匪夷所思。
有那么一瞬,枇杷以为对方是在和自己开玩笑,又或者,他还在梦里,在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里。
可是元宵的表情分明又是那么的认真。
一道闪电如蜈蚣般蓦地划过天际,在昏暗的天地间劈开白茫茫的一片,像纷纷扬扬的大雪,无边无际地落着,要把世间的一切因果罪业悉数埋葬……
白光过后,不多时就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接着豆大的雨点就跟不要钱似的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卯足了劲儿也发了狠似的,像是要将陷入迷惘的枇杷生生砸醒。
这时,枇杷也猛地回过神来,却不是终于理出了什么头绪。而是他突然想到,绝不能放任娘亲的尸体就这么浸泡在冰冷的大雨之中。
他都已经做出了挖坟掘墓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又怎么能……又怎么能……
想到这里,枇杷慌忙扑到掘开的坟包前,忙不迭地想要将堆到一旁的泥土捞回来,重新再盖回到尸体身上。
但是雨势实在太大,那些泥土还没有来得及聚拢就一下融在冲刷的大雨中,怎么拦也拦不住,怎么抓也抓不牢——
枇杷急得快哭了,可是雨水密不透风地砸落下来,他甚至没有哭泣的空隙,就已经感到无法呼吸。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明只是,只是想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根本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么一步,更没有想到会让娘亲在死后还要遭受这样的罪过。
雨下得实在太大,枇杷已经完全无法睁开眼睛,就算勉强睁开一道缝隙,也什么都看不清楚。
视线所及之处,除了连天的雨水还是雨水。
终于,枇杷放弃挣扎似的不再试图挽回那些被冲走的泥土,而是不管不顾地扑进泥水之中紧紧抱住了娘亲浸泡在冰冷雨水中的尸体,然后用力闭上了眼睛。
此时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死掉好了。
就这样紧抱着娘亲的尸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未尝不是一种至高的幸福,就像……就像曾经的那个自己所做的那样……
既然死掉了,安安心心地躺在地下入土为安不好吗?
——为什么偏偏自己还能呼吸,还能思考,还有心跳,还可以感到寒冷和痛苦?
渐渐地,枇杷开始感到体力不支,身上冰凉刺骨,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随着体温一点点从身体中抽离。
但是他一点都不害怕,相反有种莫名的安心,耳边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就连意识的火光也逐渐变得微弱和渺茫……
他想,自己大概就要死了。
就在意识彻底熄灭前的刹那,枇杷隐约听见了像是从黑暗中的最深处忽而响起的一道幽幽叹息。
【因为,这就是你自己的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