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理政殿安静下来。
谢珝真杵在原地不动,躲藏在宫人身后被吓破了胆子的王选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跟着退下,只是她被谢珝真目光死死盯住,便不敢再动,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胡太后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又忍不住把目光移到谢珝真身上:“哀家过来之前,已经命李妃等人先为皇后宁妃装殓,昭贵嫔,你......”
“母后。”皇帝突然开口。
谢珝真眼里,皇帝身上的“人味儿”在这一瞬间变得更重了。
只听他嗓音微颤,带着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令徽她当真......”
胡太后看着儿子,沉重地点点头。
而见了这一幕的谢珝真心头猛地一颤:感情这狗东西先前并没有相信皇后是真的死了,难怪虽然被逼得出了真火,要以雷霆手段处置育阳侯等人,却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悲伤,甚至还有心思试探自己的意思,原来不是为皇者那什么狗屁的喜怒不形于色,而是他压根不觉得皇后真的死了!!!
真是好险!
若自己因晋位和被问政二事过于喜悦而放松了沉浸在皇后死亡哀痛中的表演,那这家伙岂不是……
谢珝真后怕不已。
得到了来自母亲的肯定,皇帝踉跄一步,双手按住御桌一角,手背上青筋暴起:“好哇,好哇,不是说先帝是被毒死的吗,好,这就撬开墓门,把他挪出来,再召集天下所有仵作医师,让他们当着众人的面开棺给你们好好儿验一次如何!”
他目眦欲裂地看着育阳侯,“咔嚓”一声,竟是徒手掰断了桌子的一角。
“皇帝!”见皇帝竟然口出如此不孝之言,胡太后重重砸了一下手中的龙头拐杖,“哀家知道你心里难过,但也不可如此失了分寸!”
“母后。”皇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浑身颤抖地用力闭上双眼:“他做的孽,偏叫后人来承担,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倒宁愿当日是我毒死了他!”
“皇帝!”胡太后黑沉着脸,再度出声示警。
对于养育自己长大的母亲,皇帝还算敬重,他踉跄着站直身子。
谢珝真很配合现场气氛地跟着擦起了眼泪,皇帝能为了叫自己舒心,宁愿把无辜的宁妃推出去顶罪,保全皇后也保全生父的面子,无辜受刀的宁妃会如何痛苦,从来就不在他思考的范围之内。
而如今。
他总算是也尝到了这刀砍在自己身上的痛了。
几方同时施压让他不得不从游戏君臣的状态中震怒脱离,这层“痛”或许只能称之为痒;但相伴多年,便是不爱也有几分亲情在的皇后的离世,对于皇帝而言,就的的确确是一把割肉的刀子了。
世人总爱把皇帝看做一喜一怒皆有深意的“圣人”,看做超脱凡俗的“上天之子”。
但再怎么称颂他们的不凡,他们的伟大,都无法更改他们其实也是有情有泪的血肉之躯这个事实。
不如说,在谢珝真看来,那些只要知道某人是皇帝,便会主动跪趴下来,无论那人是暴虐还是贤明都争着抢着要给“皇帝”一切所作所为寻借口找个或是身不由己或是高深莫测理由,就是不许“皇帝”与凡人一样的那些人,才是真的奇也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