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岩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姬庆文话里有话,摇着折扇答道:“这种话,姬兄不说,你我也是心知肚明,又何必多言?姬兄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好了。”
姬庆文皱着眉头道:“那我就直说了。淀山镇的生意不好,李兄也是知道的。可我按照李兄出的主意,虽然没把什么‘秦淮八艳’都请来,至少也请了陈圆圆过来吧?怎么生意还是不见起色?莫非李兄还有什么主意藏着掖着没告诉我?”
李岩一脸无奈,道:“姬兄的心情,我是理解的,可这事确实不能怪我。原料想那些自诩风流的名士们都会趋之如骛的,却不料他们竟一个都不来。姬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名士?什么名士?”姬庆文反问道。
“不就是那些读书人、有钱人嘛。姬兄这么聪明的人,还跟我装傻?”
姬庆文冷笑一声:“怕是李兄才在跟我装傻吧?那些名士,就是读书人、有钱人,不都被我得罪光了吗?要说读书人——就是那堆东林党人,从钱谦益开始,都被我得罪到了死处,能过来给我捧场吗?至于那些商人,我的生意做得大,就差把他们赶出苏州城了,这叫‘同行是冤家’,我在他们心里,就跟杀父仇人一样,还过来让我赚钱?这不是开玩笑吗?”
李岩道:“姬兄这话说得透彻。所以这事才难办嘛,姬兄可怪不到我的头上。不过说起来,就算是东林党,那也不是铁板一块,钱谦益自不必去说他。其实东林党里还有不少开明之士,比如黄宗羲、顾炎武,还有替姬兄写《五人墓碑记》的那个张溥。我在苏州时候同他们也颇有一些接触,论品行可要比钱谦益高多了,民声也好,似乎可以拉拢拉拢。”
张溥,姬庆文是认识的,才学品行尚好。黄宗羲、顾炎武也是明末清初有名的人物,而且思想可比
寻常腐儒要开明得多,因此也不是完全不能够笼络的。
并且对于姬庆文来说,光凭他一个人在远隔千山万水的江南打拼,朝廷中枢只有一个年逾古稀的徐光启替自己说话,也实在是太不保险了,需要有一批忠于自己或者同自己志同道合的官员——尽可能是年轻的,有潜力的——作为自己在朝廷里的代言人。
而好比张溥、黄宗羲、顾炎武这样的人,便是其中最好的人选。事实上,像这样的有识之士,在明朝末年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能够出仕做官,替朝廷做事,也是一大憾事。
不过因为有钱谦益的关系在,姬庆文同他们素来没有太多的瓜葛,就连张溥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能不能拉拢这些人,姬庆文自己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姬庆文刚在纠结之时,给他拉人的人就就这么来了!
只听门外传来黄得功的声音:“东家,来客了,是一个叫刘若宰的人,我就记得东家在京师里见过他的……”
姬庆文听了一惊,随即答道:“刘若宰?刘若宰怎么来了?快请!快请!”
听到这个消息,姬庆文还有些不可思议,可下一秒,推开屋门进来的,果然就是崇祯元年科举头名的状元公刘若宰。随他同来的,还有苏州知府寇慎。
刘若宰同姬庆文可是莫逆之交,他突然出现在松江府淀山港之中,实在是出乎姬庆文的意料之外,让他立即起身将刘若宰迎了进来,询问道:“刘兄在翰林院当编修,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是哪阵风把你吹到我这穷乡僻壤来了?”
别人是假才子,刘若宰却是真名士。
他虽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可举手投足之间,却尽显一副潇洒倜傥的模样,用手中折扇向身旁的寇慎一指:“还不是因为寇大人的关系么?”
寇慎虽然也是正经进士出身,却没有刘若宰的这份洒脱,忙道:“状元公这就是瞎说了。状元公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到苏州这膏腴之地来当父母,正是圣上重用之心。我不过是在给状元公腾位置而已。”
刘若宰却道:“寇大人这是什么话?皇上不也有旨意,调寇大人去做户部侍郎嘛,正四品变正三品,算是超迁了,真是可喜可贺啊!有朝一日寇大人入阁拜相,还请记得多关照关照晚辈哟。”
寇慎却是一脸便秘的表情:“状元公说笑了。我都是知天命的人了,满打算在江南鱼米之乡退休致仕的,却不料皇上还是不肯放过我这身老骨头。唉,北京实在是太冷了,这一去,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回来了……”
姬庆文只知道寇慎是舍不得江南,还跟着安慰了几句。
李岩却对寇慎的花花肠子摸得透透的,在一旁插嘴道:“寇大人何须如此?北京虽是国都,气候也的确寒冷,前年又刚经过满洲鞑子的蹂躏。寇大人现在北上为国效力,确实是为难大人了。”
李岩故意顿了顿,看了一眼寇慎略带期待的眼神,又接着说道:“这其中的辛苦,我们姬爵爷当然知道。因此么——每年冬天的炭敬、夏天的冰敬,是不会少了寇大人的。大人还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