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青看向来人,微微点头叫了一声孟大夫,随即又笑了笑:“不算忽悠。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世子对里头那位真是天底下独一份呢。要我说,咱们迟早要是一家的,风行老是这样防备着我们也不是个事。两位主子要做的都是大事,要是不同心,以后是会出事的。”
孟大夫往木盆里倒热水,将帕子浸进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真没想到,世子竟然会……”
“嘘。”云青打断了他的话,撑起一把雨伞,对他笑了笑,“感情的事最不好说了。我还要去看看世子就不跟您闲聊了,您慢慢来。我瞧着公子怕是没那么早醒,还要等会儿呢。”
孟大夫闭上嘴,不理会云青,拧干帕子盖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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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成江由着人伺候好,和云青一起进主屋的时候,纪砚尘也已经醒了。
他精神不大好,坐在床上眼神有些发直,听见动静看过来,鸦羽一样的睫毛显得更加深黑。
贺成江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他没发烧才松了口气,亲手给他拢了件大衣,回头让云青把在外面候着的孟大夫请进来,确定没什么大事才扶着他下床。
风行也是差不多时候回来。
身后几个丫鬟端着早膳鱼贯而入,将一碟碟菜肴呈上桌,淡淡的香味瞬间冲淡了些许屋中浓郁的药味。
纪砚尘站在屏风后抬手,任由贺成江主动给自己系上腰带,听他带着笑意轻声道:“我昨日特地让厨房熬了鱼汤,再配几个郢都的清淡小食,都是些你熟悉的吃食。”
纪砚尘有些出神地看着贺成江,其实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淡淡嗯了一声。
贺成江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伸手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引他坐到桌边:“今日就是最后一天了,我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午后就出发,届时肯定把尉迟幸的首级给你带回来。”
纪砚尘挑眉,想说他也要跟着去,却在开口前就被贺成江拒绝了。
“你身子还没好,留在宁远镇休养别跟着我去了,风行和云青留下来保护你,不然我不放心。”
他明显已经趁着自己昏睡的时候安排好了一切,纪砚尘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头默默喝了口鱼汤。
鱼汤鲜香,驱散了口中多日留存的苦涩药味,纪砚尘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贺成江脸上笑意更甚,看着他将一碗鱼汤喝干净才继续道:“阿砚,我知道你肯定想亲自去,但是你的身体不允许。我们不能带一个残缺的太子回去,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纪砚尘顿了顿,最后只能答应留下来。
“你要小心尉迟莹,她能在凉皇死的时候抽身而退,一直活到今日,证明她是凉上皇室为数不多的清醒人,如果有机会,她很可能会立刻掉头和尉迟幸一起对付你。”纪砚尘想了想,只能如此叮嘱。
“放心,我防着呢。”
贺成江心头轻松了很多,笑着伸手擦去他嘴角的残留,鬼使神差的凑在唇边舔了舔,在纪砚尘冷冰冰的目光中评价道,“味道不错。”
纪砚尘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睫,拿着勺子的手指却隐隐发白。
默了好一会儿,纪砚尘才松开勺子,任由它落在瓷碗上发出一声脆响,声音混在响声里,有些模糊:“……活着回来。”
贺成江眼神暗了暗,轻笑一声:“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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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打着旋儿从城墙上刮过,吹出尖锐急迫的呼哨。
尉迟幸站在城墙边上冷眼看着下方的情况,身旁的近卫给他撑着伞,雨水如珠串顺着伞骨边缘落下,在城墙上积出一个又一个的水洼。
这时身后传来响动,有人登上城墙,直直朝着尉迟幸而来。
“殿下,出城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出发。”
尉迟幸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似的,目光穿透模糊的雨幕下方平地上黑压压的军队,嘴唇抿成一条平直锐利的直线。
“我真是小看了尉迟莹。”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幸终于冷冷开口,语气里仿佛掺杂着亘古不化的寒冰,让人心生寒意。
“殿下,就算她如今掌控了金鳞卫,这么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斩断我们所有的退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还活着总有一天能有转圜余地的。”撑伞的近卫在心里叹了口气。
“留得青山在……”尉迟幸讽刺一笑,“就怕有人不想给我留呢。”
近卫愣了一下,也想到什么,皱起眉。
“可无论如何,阳城已经不能待了,殿下。”半跪在地上的将领开口道。
尉迟幸不置可否:“人都转移出去了吗?”
“大部分人都已经送去了西丰,目前一切顺利。”将领立刻回应道。
“一切顺利……”尉迟幸咀嚼着这个词,意味不明的轻哼一声,“尉迟莹什么都没有做?”
“没有。”将领不明白尉迟幸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老实回答道,“路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很平静。”
尉迟幸沉默下来,他似乎没什么想说的了,目光依旧看着下方。
玉水军已经兵临城下五日,除了最开始小打小闹的战斗外,一连几天,玉水军都采取了围困的战术。似乎他们早就知道阳城已经是一座孤城一样。
饶是尉迟幸早就放着金鳞卫的动静,也没料到一直表现得贪生怕死的尉迟莹竟然会突然冒头。
在她的支持下,西丰根本没撑太久,尉迟幸的后路轻而易举就被截断,不止如此尉迟莹入主骆丹,命令金鳞卫锁住了所有他后退的路,看样子誓要将他困死在阳城。
从如今局势来看,他已经无路可逃,除非放弃一切,他没办法活着逃去任何地方。
“殿下,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将领忍不住催促起来。
如今的阳城守备军根本不是玉水军的对手,只要贺尧下令攻城,他们根本抵抗不住。
“那就走吧。”
尉迟幸终于将目光从城墙下收回,转身朝着城墙下走去。
近卫愣了一瞬便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去,尽职尽责地帮尉迟幸挡去了所有落下的雨水。
将领也愣了愣,很快就赶忙跟了上去。
“既然梁夏这么想要,那就把这座空城送给他们好了。”尉迟幸走下台阶,声音沉冷中带着肃杀,走下最后一节台阶的时候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黑云沉沉的天空,棕色的眼眸被染得更深了许多,他冷哼一声,“至于我的命……哼,也不是那么好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