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之前在底层生活了好长一段时间,出国后又细细了解了西方的制度章程,再经过调查,如今对工人状况已经了如指掌,和钱局长见过几次面,就着草拟好的制度,不断修改和调整,目下是最后一版,只需要再调整一次,便可以在绣织局的干事大会上公布,通过之后即可分发到各大工厂店铺。
钱局长并不似唐兰芬,只顾着资本家的利益,他当过工人,吃过被压榨的苦,在许多方面皆与宋云矜不谋而合。
可是宋云矜更清楚,草拟规章制度只是第一步,前方有一座又一座大山在等着他们。
许家的,谢家的,戚家的……这一份制度也许不仅仅是纺织业的制度,以后会扩到各行各业,有眼界的大族,一定会想尽办法,将损害他们利益的东西扼杀在萌芽之中。
最好的方式,就是杀了她!
想到这里,宋云矜轻轻叹了口气,身体随即绷紧,手已经摸到了手枪上……
“阿姐,是我。”谢悄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宋云矜的身体一松,起身为他打开了窗户,口吻略带责备:“你怎么总在半夜出现?”
谢悄扶着窗框望着她,午夜的风轻轻拂过,他垂落的乌发微微扬起,露出漆黑的眸子,那里倒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面容。
他说:“想着,便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缕清晰的羞涩,更多的是坚定。
他这些时日来得越来越频繁,说出的话也越来越直白,看她的目光也越来越炙热。
理智告诉她应当拒绝,但是她的身体已经下意识退后一步,为他让出了一片空地。
他的身体轻轻一跃,双脚便落到地板上,那声响很轻很轻,像是戴着手套的手在沙发上轻轻拍了一下。
谢悄露出讶异的神色,垂首看去,漆黑的瞳眸泛起一丝笑意:“阿姐的心思倒是与我相通了。”
宋云矜无奈道:“我什么都没想,是你多想了。”
他缓缓抬脚,又轻轻落在地毯上:“你铺了新地毯。”
“一块新地毯罢了,有何奇怪的?”
“阿姐,你在说谎。”他微微抬首,看向她,漆黑的眼眸被灯光冲淡,蒙着一层琥珀色的光,谢七爷的冷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无害的笑容。
他继续道:“你是担心我每次进房,会闹出动静引来柳校长,特意铺了一层地毯,消除一部分声响。”
“不过是碰巧?”被猜中了心思的宋云矜,可不想告诉他实话。
“所以我才说你我心意相通。”他的笑意更盛,说出了一个令宋云矜震惊的消息,“接下来几日,我要留在你这里,这地毯铺得不正刚刚好么?”
宋云矜吃惊地往前一步:“谁允许你留在这里的?这是我家,我不同意。还请谢七爷莫要为难。”
谢悄退后两步,微微俯身,把身体陷入沙发之中,仰起头看她,眼眸中琥珀色的光正把她温柔地包容着:“严春华死了一个儿子,变得更加警觉,她一边想办法吞了我在沪上的产业,一方面盯着我的住处。”
“所以你就想躲到我这里?”宋云矜好气地看着他,“丑话说在前头,我这儿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请你另谋他就。”
“她派了许多人,把外头围住,但凡发现我还还活着,就会冲进来。”他望着她,“阿姐也不舍得我变成筛子,不是吗?”
“不行!”宋云矜压低了声音道,“我这里和谢宅不过是一墙之隔,你若是想躲,我帮你选一个去处。”
“阿姐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他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是错觉么?她居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撒娇的意味,一瞬间语结。
谢悄却紧追不舍,他稍稍使力,便将她拉进沙发里,转而侧过身,把她困在了臂弯之中。
她一抬眼,就看到他清隽的面容与自己不过毫厘之远。
“你根本不怕严春华。”仅有的理智为她发出这道声音,“她就是你想留在这里的借口。”
“是。”谢悄轻笑一声,毫不掩饰反问,“所以阿姐,你愿意留下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