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李寄秋心中涌起一丝恍然,不知不觉间,这已经是自己穿越到这个异世界后即将度过的第三个春节了。
第一个春节,他是在吴可忠和江雪夫妇所在的小村庄度过的。那时的自己刚刚穿越过来没多久,出于善意帮助了在难民营中独自带孩子、孤立无援的江雪。
这份善举得到了回报,李寄秋被吴可忠和江雪邀请留在他们的老家。在那个温馨的小村子里,他度过了虽感陌生却绝对美好的第一个春节。
第二个春节,则是在教团的软禁中浑浑噩噩度过的。那时的自己,在神使的软磨硬泡下,几乎就要屈服了,幸好拾荒团捡回了玲云筱的衣服碎片,这才让他重新找回了理智。
李寄秋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脸色也随之变得有些难看。在教团的那段经历,是他极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好啦,别想那些了。”玲云筱伸手摸了摸李寄秋的头,然后转身坐到桌子前,“我稍微整理一下,咱们马上就出发。”
结果,说是稍微整理一下,玲云筱却坐在那里将近二十分钟都没有动弹。
李寄秋不禁有些好奇对方到底在忙些什么。要知道,玲云筱并不是一个热衷于化妆的人,她曾自豪地表示,自己天生就可爱漂亮,根本无需过多装扮。
最主要的是,他们这一路走来,确实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化妆。
“好了好了,久等了。”
又过了十分钟,玲云筱将发箍叼在嘴上,双手扎着头发站起了身。
李寄秋有些迫不及待地探头看去,但与他想象的不同,玲云筱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然而,再细细观察,他发现玲云筱的眼睛似乎更加明亮灵动了,叼着浅绿色发箍的嘴唇也愈发红润而有光泽,整张脸庞仿佛都被一抹不易察觉的清新所点缀。这样的她,不仅丝毫未减原有的自然之美,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未经雕琢的温婉与动人。
“怎么样,没看出来我化妆了吧?”玲云筱笑着问,同时熟练地用那个带有Q版小熊头像的浅绿色发箍扎好了马尾辫,“和平时比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虽然看不出来……但感觉上更漂亮了。”李寄秋点头称赞道,同时略感奇怪,“以前怎么没见你花这么久化妆?”
“要你管,走了。”
。。。。。。
在济阳市沦陷之后,原本驻扎在那里的地理研究所迁移到了彰德市,并在此地重新安顿下来。
由于彰德市周边拥有数个仍在运营中的煤矿,且火力发电厂和电网设施均保持完好,因此这里成为了中州省众多省政府部门和单位的驻扎地。
尽管发电厂所产出的电力仍有大量富余,足以供应给幸存者使用,然而坚持留在彰德市的平民却日渐稀少。除了极少数世代居住于此、坚决不愿离开故土的顽固居民外,大部分人已经踏上了南迁的旅程。
新元节将至,剩余的这小部分人和政府单位的雇工职员也还是要过节的。有需求自然就有供给,于是在人口最为密集的聚居区周围,流民和商贩们逐渐聚集起来,形成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市场。
恰好此时,雪势和风力都有所减弱,城中的居民们纷纷走出家门,不约而同地汇聚到市场,忙着采购过节所需的物品。
雪花持续不断地从铅灰色的阴沉天空中飘落,将整个世界装扮成一片苍茫的白色。在通往城外的主干道上,一条绵延不绝、望不到尽头的人流,正艰难地在皑皑白雪中蹒跚行进。
为了抵御严寒,这些人想尽了一切办法保暖,用衣物、破布、塑料袋乃至干草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他们不顾凛冽的寒风,踩着深厚的积雪,义无反顾地朝着更加温暖的南方前进。
玲云筱望着这浩浩荡荡的逃难人流,秀眉轻蹙,脸上流露出几分不忍的神色。
李寄秋倒是显得颇为淡然。毕竟,在灰雾爆发的初期,他就已经目睹过比眼前更为惨烈的逃难场景。而在寻找玲云筱的旅途中,他也曾亲眼见过那些因饥荒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因此在这方面,李寄秋也可谓是见多识广了。他能够分辨出,眼前的这支队伍与其说是逃难,倒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有组织的迁徙。
看到玲云筱依然是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李寄秋轻轻为她拂去围巾上堆积的雪花,开口安慰道,“别担心,这群人都是在雾灾下活了三年的老油条,没你想的那么可怜。”
“你仔细观察一下,有没有发现哪个人倒在了路中间或是路边?而且,他们都是至少五六个人结伴而行。那些看起来身材较为矮小的,可能是女人、老人或是孩子,都被围在了中间,外面应该都是男人们,在为里面的人遮挡风雪。”
听李寄秋这么一说,玲云筱这才注意到好像的确如此。
逃难的人群大多几人乃至十几人紧密地聚集在一起,被围在正中央的人看上去个子明显较矮。这一群群被厚重衣物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们,在风雪中艰难地行进着,仿佛电视中面对暴风雪时的企鹅群一般。
市场距离宿舍非常近,因为经营者不见得都是本地人,所以还遵循着以物易物的原始交易方式。
而李寄秋两人身上有着无与伦比的硬通货:自制卷烟。
虽然地理研究所发放的卷烟在质量上远远无法与雾灾前的普通香烟相提并论,但好歹它们还是由正经烟叶制作而成的。要知道,许多烟瘾重的人早就只能依靠嘬木棍来解馋了。
“热茶嘞!今年秋天才炒好的桑叶茶!!喝一碗,保你暖和一整天!!!”
刚踏入市场,两人的目光就被一个茶摊牢牢吸引。只见两只硕大的茶壶稳稳地架在熊熊燃烧的临时灶台上,白色的蒸汽袅袅升起,带来了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和融融的暖意。
还没等李寄秋回过神来,玲云筱已经拉着他来到了茶摊前,用一支卷烟轻易地换来了不限量的桑叶茶。
两人各自端了碗茶水,找了张桌子坐下。刚才还滚烫得直冒白烟的茶水,在严寒的侵袭下看起来已经没那么热了。
李寄秋先用嘴唇试了试茶水的温度,随后一仰头,将整碗茶痛快地一饮而尽。
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一股暖流迅速蔓延至全身,直抵心间。桑叶茶特有的清香在口腔中缓缓弥漫,伴随着一丝丝甘甜,仿佛所有的寒冷都随着这一口热茶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玲云筱也早已将碗中的茶水喝得一滴不剩,她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然后拿过李寄秋的碗说,“我还想喝,再去打两碗。”
李寄秋并没有推辞。毕竟自己的右臂还没有完全康复,即使他有心想要抢着去倒茶,玲云筱也肯定不会答应。
不知不觉间,三四分钟过去了。
玲云筱怎么还没回来?茶摊离这边不过才十几步远的距离。难道是那边的茶水还没烧开,需要等一等?
李寄秋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他站起身,朝着茶摊的方向望去。
茶摊前的人并不多,但他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对劲!玲云筱人呢?她绝不可能一声不响地就跑到别的地方去!
李寄秋心中的慌乱愈发强烈,正当他准备开口呼喊玲云筱的名字时,一个身披厚实斗篷、头戴兜帽的身影悄然坐在了他的对面。
有点眼熟。
李寄秋凝视着这位不速之客,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熟悉而又危险的感觉。
“你好啊,李寄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对方开口说话了,那沙哑至极、仿佛喉咙被火炭灼烧过的声音,瞬间唤醒了李寄秋心中那些他不愿回想起的记忆。
面前的这个人,是神使。
李寄秋呆呆地看着安然端坐在对面的神使,心中惊骇不已。
雪下得更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