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发动起来,向着已经只有足球场大小的灰雾前进。
“至少,你再和他们说说话吧。”孟昉说着,拿起电台通话器,“请让史教授和崔韵清来通话。”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耳机,史岩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执意要进入灰雾,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去送死的。如果传送门已经关闭或者奇迹并未发生,自己依然会回来,怎么孟昉的表现好像他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史岩,别冒这个险啊!孟博士都跟我们说了,不是有那么多志愿者,你干嘛非要自己进去啊!?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不让妈省心......”
母亲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从通话器中传来,让史岩心中涌起一股酸楚,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让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在说什么呢,把耳机给我……”父亲那沉稳的声音打断了母亲的哭泣,“史岩啊,我知道你的打算。但小孟告诉我了,那片灰雾很快就会消失,已经来不及了。你为什么还要坚持进去?”
果然,一向沉着冷静的父亲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史岩心中的重负顿时减轻了不少,“爸,我必须得尝试一下。局势正在迅速恶化,我得为咱家找个出路。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
“呵呵......你一个军人,竟然都要寄希望于奇迹了......”史教授无奈地苦笑了两声,而后叮嘱道,“那你一定要小心,实在不行就回来。地球这么大,难道还容不下我们一家四……五口人?言尽于此,你务必要注意安全。韵清想跟你说话。”
史岩不由得狠狠瞪了坐在副驾驶的孟昉一眼,心中暗自腹诽:还多亏了您这位高徒,还真就容不下了。
“……史岩。”通话器那头传来了妻子略带哽咽的声音,这让史岩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就像有根针刺进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崔韵清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平和一些,“我听说那种灰雾其实也不是特别危险,但你无论如何都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平安回来,我可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父亲。”
“嗯,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史岩先是郑重地许下承诺,随后又故作轻松地补充道,“那个灰雾其实挺安全的,二十个志愿者中有十八个都回来了,肯定没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发生,你可以去找孟博士,她会帮你的……”
“别说这种话,你必须得给我回来。”崔韵清原本软糯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强硬,“我、我送你一句诗吧。‘若生当相见,亡者会黄泉’。”
“我会回来的。”
“嗯,我等着你。”
史岩把通话器递回给孟昉,孟昉接过之后并没有立即挂断,而是又与崔韵清交谈了几句。
“对不起......他已经决定了......我只能支持他......事实上,我根本阻止不了他......不,我真的没办法阻止他。或者说,他现在进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为什么......”
史岩能听得出来,妻子似乎在恳求孟昉阻止他进入灰雾,但孟昉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至于“现在进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史岩并不清楚,此刻也懒得去深究了,他的全部心思都集中在了那近在咫尺的灰雾上。
越野车在灰雾干扰的边缘地带停了下来,史岩下了车,象征性地戴上一个防毒面具,随后便毫不犹豫地向灰雾走去。
孟昉静静地跟在后面,不知意欲何为。
刚走出去没两步,史岩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令人心悸的不安,就好像......自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似的。
这股预感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史岩转过身,望向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以及远在十几公里外父母所在的方向。
“咚!咚!咚!”
史岩跪倒在地,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第一个磕给养育自己的父母,第二个磕给这片土地,第三个磕给这个他深爱的国家。
磕完头后,史岩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似乎稍微减轻了一些。他再次迈开步伐,坚定地朝着灰雾深处走去。
孟昉依然默默地跟在后面,而司机那因紧张变得有些扭曲的呼喊声,也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
很快,翻涌的灰色雾气就在面前。史岩深吸一口气,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孟博士,您还打算跟多久?难道要跟我一起进去吗?”
孟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出了对讲机。无论她尝试哪个频道,对讲机里都只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史岩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您在干什么?这里已经是灰雾干扰区了,电子仪器无法使用。”
“我就是为了确认一下。”孟昉收起对讲机,用她那深邃如潭的双眼看着史岩,平静地说,“到了那边,和李寄秋好好相处。毕竟,你们两人是彼此唯一的老乡。”
什么!?
史岩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瞬间收缩。
李寄秋是孟昉长期以来在幻觉中会见到的人。研究所曾试图寻找此人,但由于孟昉始终不肯透露李寄秋的具体位置,最终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原来,李寄秋根本不在地球上!?而且同样也是个穿越者?
“是这么回事啊……难道您一直不肯说出那家伙的位置,是因为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史岩忍不住冷笑起来,“我可没打算一直留在那边,如果实在不行,我根本不会冒险过去。不过......您要我去哪儿找他呢?”
孟昉的双目显得有些涣散,仿佛精神已经飘向了别处,嘴里喃喃低语道,“商城……沣城……洛城……天堂山……济阳……彰德……温宿峡谷……就这些地方了。”
史岩皱了皱眉,孟昉又开始说些神神叨叨的话,这让他感到很不自在,“我要进去了。孟博士,您还是回去吧,小心被一起卷进来。”
孟昉并未离去,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陪伴并监视了自己两年的伙伴,一步步踏入了灰雾之中。
当史岩最后一次回头时,孟昉的身影已经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而她的道别声也隐隐约约地随风飘来。
“永别了,史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