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御史中丞告上来的折子并非是着重他府中藏了一个沈家奴才,而是告诉陛下,他当初利用权势放过了一个沈家罪奴。一个极有可能是云秦细作的罪奴。
赵非荀跪着的姿态板正,甚至都不曾有一瞬的动作,只听见恭敬而平静的嗓音传出:“回禀陛下,臣府中的确有一姬妾锦氏曾在沈家,但她并非沈家罪奴,在沈家定罪之前,她已不是沈家——”
“赵卿!别当朕忘了,当年沈家一案全权是由你负责。”陛下开口打断他的陈述,却并未将话说的太过明白,“朕给你一次机会,把她休了交给京兆府审理。”
赵非荀嗓音不变:“陛下,妾锦氏已有五个月身孕。”
陛下:“细作之子岂能容!”
直至此时,赵非荀才抬起头,望向殿上整个大夏最尊贵之人,明明不带任何情绪的注视,冷冽眼底的情绪平静的恐怖。
陛下强压着心底的怒气,“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人!赵卿,更何况你还是朕亲封的大将军,身边岂容身份不明之女。”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和蔼些,“你说,是吗?”
未等赵非荀回应。
殿外匆匆进来一名御前带刀侍卫,抱拳行礼后登上台阶,行至陛下身旁弯腰低声回禀。
声音压的轻。
哪怕是连赵非荀耳力过人,也只听见阻拦一词。
侍卫说完后退至一旁。
陛下的脸色骤然黑沉,视线犀利再度看向赵非荀,似还想隐忍,可下一瞬,他抬手重重拍案质问,因愤怒身子前倾:“赵非荀!你想做什么!为了一个女人竟敢连皇命都敢违逆!”
天子大怒、伏尸百万。
殿上所有人纷纷下跪,四周静的只余下天子怒斥声绕梁。
赵非荀垂首,顶着盛怒,他仍回应的恭敬平静,“臣不敢。”
而这份铮铮傲骨,在陛下眼中,无异于扎入一根刺。
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授以重权的孩子!
如今翅膀硬了、根基稳了,竟敢为了一个女人忤逆他!
陛下咬牙,怒笑一声,“交出锦氏,今日之事,朕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赵非荀跪姿未变:“恕臣难以从命。锦氏身子孱弱,腹中还怀着臣的长子。若此时臣休了锦氏,无异于令她们母子一尸两命——”他最后四字咬的分外清晰,看向陛下。
目光不带任何控诉。
冰冷深邃的眼瞳中,清晰印出上殿之人的失态。
一尸两命。
陛下,您忘了当年陈贵妃是如何死的?
臣——
绝不会成为第二个您!
陛下指着下跪的赵非荀,胳膊颤抖:“你——你——反了——朕与孝淑皇贵妃——岂是你能论——”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
殿中响起一连串的劝诫声。
赵非荀看着陛下失态下试图掩盖的心虚,语气坚定开口:“臣当年蒙陛下赐婚,沈家不知从何听闻臣伤了身子,以赐婚为要挟,母亲为全皇家颜面,只能接受。沈家送来一试婚丫鬟——”
殿堂之上,哪怕是说起这些男人间难以启齿的之事,赵非荀的语气也始终不离冷静二字。
甚至连一旁的御史中丞、京兆府尹听后,也忍不住皱眉。
这往往都是高位者女方下嫁时,才会安排的。
可当时赵非荀早已是从二品武将、更是郡主之子,这般听信传闻提出的试婚之举,赵家竟也忍得下来!
“沈家送来的试婚丫鬟,便是锦氏,她为赚三十两卖身银养活家中老父幼妹。后臣追查沈家一案被察出端倪,沈家试图买通臣将锦氏送来,若臣退回锦氏,锦氏只有死路一条。臣一时心软才收下此女。正是因臣当年经手沈家一案,为防锦氏有异,收下锦氏后她仍未丫鬟,确查她身份后才抬为妾室。”
“陛下因听信旁人一面之词,怀疑锦氏清白,因锦氏的确曾为沈家旧人,臣无话可辨,但锦氏腹中孩子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