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华黎看着墨林,心中满是湿润的寒意。
“我的命运总是出奇,只要我不想死,通常都不会死。”
这话听起来毫无逻辑,但贺华黎并没有轻视他的意思:“周道长,陵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真的清楚吗?”
“你是说西梁的侵犯?”墨林指向外面的火光,贺华黎却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我看,应该是四方动荡,天下不再是天下!”
贺华黎说完,显得更加苍老。墨林微微皱眉,然后鼓掌称赞,对老太监表示赞赏:“难得宫中还有贺公公这样的明白人,我原本以为世间人都荒唐,没想到还有看清世事的清醒者。”
“既然你知道情况,还如此安心,难道这座仙宫的火真的烧不起来?”他问。
“烧不起来。”墨林笑着回答,非常肯定,这让老太监精神稍微振奋了些。
“你是不是找到了什么解决的办法?”贺华黎请教,但墨林没有回答。
“道门的学问,贺公公还是少问为妙。刚才我说的话,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想让孩子和百里太后在乱世中活下去,最好告诉我她们现在藏在哪里。虽然我没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但安排人照顾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贺华黎听到墨林再次提起这件事,脸色变得严肃,不再回应。墨林的眼神慵懒而诚恳,但老太监对他并无好感:“道长,你没有儿女,没有牵挂,不用养家糊口,怎能理解孤儿寡母的心情?”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并非我不需要,而是不能。”
说完这话,墨林的眼底多了一丝暗淡的光芒。
贺华黎:“不如让大火封锁山头,道长可以告诉我详情。”
墨林抬起头,露出笑容:“我不是一开始就出生在山上的,小时候我也在普通人家里,住在豪华的大宅里。后来家道中落,我记得的不多,被赶出家门,扔进酒缸里,被丢出城,后来被云游四海的师父捡到,带到了不周灵山修道,从此就住在这里了。”
“说起来无牵无挂,其实是因为不能有牵挂。家族从兴盛到衰败,虽然道长你小时候不知道,但说到底,这苦命的出身已经注定了。我家在净身之前,也是苦日子过来的,这么说来,我和道长你倒是有几分相似的经历。”
墨林听了,又看了看贺华黎的裤裆,连忙说:“哪里哪里,不敢当。”
贺华黎接着说:“自从道长你第一次进宫,我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你和邺王交往,我心里也清楚。不过,你这喝酒吃肉的豪爽劲儿,真是让我琢磨不透。”
墨林回答:“我生来并不苦,但我渴望平安快乐。我不喜欢清心寡欲的生活,所以我离开山林,来到繁华的人世间,除了寻找我的师父,还想摆脱注定的命运,娶妻生子,享受喝酒吃肉的乐趣,回到我想要的生活。这才是我选择的道路。”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转向贺华黎问道:“说到这儿,我想请问贺公公,我的猫呢?”贺华黎指了指上方:“它就在春华槛里,以前我会派人照顾,现在应该在戏台后面的厢房。”
墨林轻轻一笑:“看样子贺公公对这个地方感情很深啊。”贺华黎的老脸微微一红,显得有些不自在:“我还有件事想问你,问完这个,我就不打扰你了。”
“道长尽管说。”老太监的眼神中闪烁着深沉的光芒。
“紫宸国公真正的死因!”墨林直截了当地问,贺华黎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未显出惊讶:“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纠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我还是那句话,世界怎么样是它的事,我只关心我想知道的真相。我去过长乐仙宫,然后发现了一些事情。”
贺华黎说:“说来听听。”
墨林:“仙宫里的香炉,里面放的不是檀香,应该是麝香和砒霜。砒霜通常放在砂罐里,用泥封口,放在炉火中烧红,冷却后再和绿豆一起煮,磨成细粉,那是剧毒。”
“紫宸国公生前已经病重,无法下床,所以身边总有人照顾,这很合理。而凶手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悄悄地杀害了他。所谓的凶器,就是一面古镜、一枝寒杏和那个香炉!”
“香炉里还加了火硝、硫磺、樟脑和松脂,这些都是易燃物。阳光通过镜子使炉火升温,树枝伸进香炉,外面是冬天,但暖阁里四季如春,冷枝受热凝聚成露水,露水沿着树枝流进炉内,表面上看起来很有诗意,但实际上久而久之就会熄灭炉火,毒烟四散,无法下床的紫宸国公只能坐以待毙!”
贺华黎听完,脸上没有悲喜之色:“推理确实巧妙,道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墨林:“紫宸国公生前肯定见过凶手。经过我的分析,最初我以为是邺王,但后来发现他的尸体被移动过。我把尸体复位,最后推断出凶手的准确身高,应该是五尺七寸!”
"那岂不是个小孩儿吗?"老太监阴沉地笑了笑。
"起初我也这么认为,但后来我改变了看法。"墨林慢慢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后,也帮贺华黎站了起来。
贺华黎脸色微怒:"周道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虽不算魁梧,但至少也有六尺多高!"墨林听了,突然放声大笑:"贺公公,你忘了本啊!"
贺华黎脸色再次变得阴郁:"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请你别忘了,你杀害紫宸国公的时候,还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奴隶,而现在你是掌握禁军兵权的贺总管!"
道士弯下腰,模仿贺华黎低姿态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三千琉璃大道的尽头,那时你刚开始掌权,紫宸国公还未去世,你不敢胡作非为,举止也合乎礼仪。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这个红尘世界里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我这双眼睛。你已经很久没有像那天那样学会低头了!"
听完这番话,贺华黎颓然倒下,又一次倒在了戏台上。
"所以,当我一提到五尺七寸,你就无言以对。你毒害紫宸国公,应该也是为了百里太后。其中的恩怨我还没完全了解,所以尽管案情明朗,但我还会继续追查细节。"
道士说完,直起身,笑得轻松自在。
"不过你也不必过于紧张,我只是个云游道士,我在意的是真相大白,不关心你们的家国仇恨。现在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要带着我的猫离开。"
墨林说完,轻轻地啸声环绕屋梁三周,走向后台的厢房,不久肩上趴着一只白猫慢慢走出来,正是归去来兮,它依然安详地打着呼噜:"看来皇宫的伙食不错,又胖了一圈。"
道士说完就要走,谁知道贺华黎已泪流满面。墨林头也不回,走到门口遇见宁远,突然听到老太监撕心裂肺的喊叫:"周道长,如果你真有能力,就救救明天的大戎吧!"
宁远听到这话,热血沸腾,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墨林。
墨林毫不在意,把白猫抱在怀里,把身上的毛毯裹得更紧,然后冲出了春华槛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