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圣心定力极好,竟对她们不视不闻疾行如初,我也只得默颂心法,尽量不让自己会心于她们。
她们就这般亦步亦趋地随了我们行出数丈,方才脚力不胜落在后头。开始冷言讥讽我们不解风情无能人事,一改方才端庄之仪,言辞刻薄,骂得极是难听。
堂堂七尺男儿,生受女子这般讥谤辱骂,当真是奇耻无伦。若在平常时候,只怕谁都会忍不住回身去与她们理论,那便中了她们的套了。
她们骂了一阵,声音渐渐杳去,我刚松一口气,前方突传来几声女子的挫泣,时断时续。
就见杜圣心放慢脚步细听了会儿,忽然发疯般向前奔去,大声叫着‘雪梅’。”
“雪梅?是我娘?”陆少秋惊道。
“嗯,我也听出来那的确是你娘的声音。”龙啸天点头道。
云凤突有种忐忑的好奇,探问道:“都说我长得像小流星的娘,声音也像吗?”
龙啸天似是费力思索了一会,方才道:“云凤姑娘莫怪,论长相,你们俩确实相像,只个头儿,她似乎还比你高些。……但若论声音,岳雪梅远比你细柔得多,而且她精通音律琴艺非凡,唱的歌儿,更是好听。”
众人闻其言皆恍惚了阵。陆少秋眼有伤色,低声道:“我已经记不得我娘的声音了,也从没听过她弹琴唱歌。”
龙啸天沉默,轻轻叹了口气。
陆少秋郁闷得半晌,方才问道:“你们遇到的真是我娘吗?那她现在在哪儿?”
“如若那真是你娘,就算让杜圣心灰飞烟灭,量他也是甘心情愿。只不过这会儿,你们也就见不到我了。”
陆少秋与白玉郎两人各有心结,无意地抬头互望了一眼,默然不语。
龙啸天道:“我紧跟杜圣心向前奔了几丈,见到前面一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女子,梳着松松的压鬓长髻,正倚坐在壁脚下埋头哭泣。
听到喊声,她摇摇晃晃站起,立时便听得铁器叮当,但见她四肢和腰间都束了粗链,被牢牢锁在石壁上,看那身形体态,像极了小师妹小时候的模样。”
旁听三人无不动容。
“杜圣心奔上去,那女子抬起头来嘤嘤地哭,红红的眼睛娇娇切切地望过来,只这一眼,杜圣心便发了疯般冲上去撕扯那壁上锁链。岂料那链子牢如生根,竟是一动不动。
我到得近前,清楚地看见那女子的确是岳雪梅,隐隐还能闻到她身上梅花的熏香味。”
“不错,我记得那味道!每年梅花开的时候,我娘都会让城里最好的胭脂店为她留制一些香油香水。”
“就在那时,身后的长廊里传来土石崩落的嗦嗦声。我们初起时并不在意,以为是铁链松动的声响,谁知那声响越来越大,脚下的地面也开始震荡。
杜圣心神情激动,可任凭他怎般用力,铁链还是纹丝不动。
我极是奇怪,凭他的武功,金钢之柱经他这般拉扯也当断了。心中焦急,便上前助他。岂知一运内力,丹田虚无,竟似功力尽失。只这一怔的工夫,廊道便整个摇晃起来,好似要崩塌一般。
那个岳雪梅见我们扯不下锁链,更是焦急得放声悲啼,杜圣心喘着气强笑着宽慰她。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轰然巨响,我们三个随着廊道一起颠簸,天旋地转。我拉住杜圣心道:
‘我们快走!你忘了那阴官怎么说了,玄天道内不能停留!只要我们往前走,廊道崩塌就会停,回头再想办法救她!”
龙啸天说到此停了停,席间三人俱各欲言又止。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
三人互视默然,不知所措地眨眼。
“不错,我承认。”龙啸天低头转着指尖的酒杯,沉沉道:“那时我也只是急于逃生,并未想到如何救她。”
三人闻言沉默。
龙啸天叹了口气道:“小流星,有很多事情,尽管你不能接受,但却是事实。对于你娘,我想,是再也找不见第二个像杜圣心那般在意她的人了。”
陆少秋咬着唇,心有不愿地哼了一声。
龙啸天叹气续道:“那时际,生死去留只一念之间。杜圣心已完全失了理智般紧紧抓着壁上的锁头,对我吼道:
‘要走你自己走!我要救雪梅,就算灰飞烟灭,也绝不让她再离开我!’
说着用力甩开我的手,我一个趔趄滑倒在地。就在这时,方才还十分虚弱的岳雪梅突然扭身紧紧抱住他臂挽哭喊道:‘杜圣心你不能走!你不可以丢下我!’
杜圣心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向她,突然一脸痛苦地摇头道:‘你不是雪梅,不是!’他声音中满是绝望失落,手却仍抓着锁头不放,失魂落魄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
‘不是就快走!’我从地上站起来用力扯他,他却对我吃吃笑起来,惨然道:‘龙啸天,你走吧!我不想去了,我会在这里陪着雪梅-----”
我突然感到无比厌烦,反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杜圣心你清醒点!你都说了她不是我们小师妹!”
“打得好!”白玉郎突然握拳轻捶了记桌子。
“那个姑娘,―――真不是岳雪梅吗?杜圣心是怎么知道的?”上官云凤小心翼翼道。
陆少秋也是一脸疑惑地望过来。龙啸天沉默得半晌,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若杜圣心说不是,就肯定不是。”
三人一齐呆住。
“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出的玄天道?”
“那时整个廊道完全崩塌,杜圣心那头目力能及的地方,已被一片黑沉的虚无吞噬,大块土石落雨般砸下。而我身后却暴起一道强光,晃亮了一片。
杜圣心突然眯了眯眼,随即兴奋地站起,一把甩开那女子的手向我这头猛冲过来,还把我撞了个趔趄。我也没空恼他,慌忙跟上。
身后灰石弥漫,头顶黑压压地掉下大块大块的岩石,我俩使尽全力向前狂奔,身后传来无尽空旷的落石声,还有那女子渐渐微弱的哀叫,听那动静,她和整个廊道都塌入了无底的深渊。
“哼,到底还是怕得很,跑得倒比你快!”陆少秋不以为然地举起酒杯放在唇边小嘬。
“他终究还是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上官云凤幽幽叹道。
“不对,”龙啸天突然皱起了眉困惑道:“现在想起来,他那时像是在追着某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