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禾在这部戏里毕竟只是一个配角，戏份排到年底就没有了，不像男主角得拍到明年三月。用导演的话说，悯淮可以算得上男主角和小侯爷那个早死的白月光，悯淮死了以后，小侯爷就彻底疯狂了。

  但是还偏偏不能对皇帝做什么，他不能用悯淮给他的这条命作死弑君，只能请旨镇守边关，就在西北的风沙里一个人活了三十年。

  当十二月份，海城下了第一场大雪的时候，靳禾终于结束了他所有的戏份，开始拍杀青戏了，他穿了一身银白色的斗篷，眉心的花钿也擦下去了，头发也束得整齐，全然不见平日里放荡的样子。

  他走进昏暗恶臭的牢房，小侯爷已经被里面的狱卒打得不成样子。他走上前去，放上了一壶酒。

  小侯爷单单扫了一眼，心中了然，苦笑道：“这么一个结局，也算不错。”

  悯淮垂眸道：“是不错。”

  “那你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曾经我父兄含冤被杀，我也曾住过牢房，就是这间。”

  “嗯，那真是不巧。”

  “是啊，真是不巧。”悯淮蹲下来，将小侯爷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了那张脏污的脸，悯淮的眼神不停地在他那双璀璨的眼睛上流连。

  “小侯爷，你父亲害得我父兄惨死，害我入狱，如今我杀了他，你也是这个结局，我们扯平了。”

  “以后，天上人间，不必相见了。”

  昭狱外面一片大雪茫茫，悯淮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着，皇帝站在昭狱不远处，见出来的人是悯淮，面露喜色，招手：“快来啊，悯淮！到朕身边来！”

  他走着，锦靴踩在雪地上发出一阵嘎吱嘎吱呢声音，他忍不住有一些出神，他年少时最喜雪天，届时父亲会把暖阁打开，邀请家人一起煮茶作诗，曾在国子监上学时，他们也曾在雪天疯闹一阵，然后一起把一个人摁在雪堆里，而那个倒霉蛋一般来说是小侯爷。

  “啪嗒啪嗒……”

  洁白的雪地上被滴上了两滴乌黑的血，此时的牢狱中，喝下了酒的小侯爷并没有等来意想中的死亡，猛地睁开了眼睛。

  “悯淮！”

  皇帝大惊失色，窜上去想要接住摇摇欲坠的悯淮，但是却被悯淮猛的一推：“皇上，请您不要碰我。”

  “你，你喝毒酒了？！德禄，叫太医来！快叫太医来！”

  “不要了！”靳禾咬破嘴里的血袋，悯淮猛地吐出一口血来，“皇上！我怕我死不了，来之前已经喝了一味鹤顶红了……”

  鹤顶红，再加上刚赐下来的鸩酒，大罗神仙也就不回来了。

  “不叫太医了。”悯淮躺在雪地上，全身白得像要融进雪里了，只余下嘴边的血迹鲜红的，“我，我累了，我想找我爹……”

  “朕带你去，朕带你去，朕让人将薛太傅和薛小将军葬在了浔阳老家，朕带你去，薛悯淮，你好好的……”

  “罢了，我做了很多错事，我爹，我爹怕是不肯见我。”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我死后，便将我的骨灰扬了吧……我不想有来生了，”悯淮的瞳孔散去，他好像看到了远处的风雪里立着好多人，有他爹爹，也有他兄长，爹爹，还有年少时的小侯爷和皇上……

  “他们，他们来接我了……”

  悯淮说完这句话，便彻底闭上了眼睛，身体比这这个的积雪还要冷，皇帝瘫坐在他的旁边，却不敢伸手来碰他一下，九五之尊现在却泣不成声。

  天地都寂静了，只余下呼啸的风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