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王凯文来到匹诺康尼的第一个晚上。
“向神明起誓,我绝不会输。”
三重眼的男人将手中的硬币高高抛起,令它掉落在朝露公馆华贵的地毯上。
从空中落下的不是筹码,而是他的命。
而有的时候,生命本身便是赌资。
砂金作为战略投资部的一员,有着世人难以企及的商业智慧,但比起风度翩翩的文职干部,他更愿意去做一个该死的赌徒。
谈判桌的另一端坐着公司的大主顾,存护令使,持明龙尊,仙舟将军,绝灭大君,繁育先哲……这人的名号太多,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对付。
王凯文,这个可怕的家伙,能够在砂金弄出小动作之前把他连同这个行星一同物理蒸发。
但是砂金依旧在笑着,他总是笑着,就和对面这个男人一样,他必须习惯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这是星际探索公认的保护色。
“你还没从我这里得知接下来要赌什么就已经决定押注?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王凯文不喜欢那些无聊的场面话,也懒得和星际行商扯皮,那对于谈判没有任何帮助。
他看着那双美丽的三重色眼睛,肆意的在这狭隘的空间拨弄秩序的权柄,只要愿意,他完全可以在一切阴谋诡计开始之前铲除它们。
“我信任您,不需要理由。”
砂金的嘴角优雅的扬起,那么自信,或者说,简直狂妄到不可一世。
“如果非要为我的所作所为找一个理由,那么就请相信生命寻求庇护的本能吧——我别无选择,任何时候都是这样的。”
他俊美的面容在水晶吊灯的光晕下显得格外的恬静温和,如果他心灵里的疯狂和狰狞是怒涛狂澜,那这张古井无波的脸便是白雪皑皑的冰原。
王凯文摇了摇头,收敛了杀意。
无形的手掌轻轻的抚摸砂金的脸颊,放弃了在这里捏碎他的头颅,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制造杀戮和血腥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你猜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拿走我的全部记忆,如果这对你有益。”
砂金不在乎与面前这个男人对视,他取出一张空白的光锥放在桌上,把选择交给王凯文。
砂金虽然没有在他面前隐藏自己的把握,却深深的信任自己作为局外人的无知,他的这份无知在此时此刻正是保命的金牌。
试问,记忆命途的元素为什么是冰属性的?
因为只有比冰霜更彻骨的寒意才足够让人铭记,因为只有用可以冻结思想和情绪的低温才能封存随时有可能消亡的忆质。
如此……
“拿去,把我这一段记忆全都拿去好了。”
砂金坐在他的对面,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单纯。
这是一个该死的赌徒。
可是现在这个人看起来干净,纯洁,甚至有些不谙世事的真诚,呵呵,这些成分当真应当是一个赌徒具备的品质吗?
“你在赌我不敢干掉你这个公司的棋子?我觉得……要是你真的这么肤浅的话,出去左转,找家族的人,他们会比我更乐意效劳。”
王凯文平静的把那张空白的光锥拿在手上。
“这是我的投名状。”
砂金以一种恳切的语气向他说道。
“公司本次的业务与您无关,但我依然想以个人的身份获得您的友谊……或者被您支配。”
“您可以随意利用我,也可以在恰当的时机背叛我,利用与背叛都是价值互换的手段。但我从不做赔本买卖,也希望您…不要让我失望。”
很有歧义的话语,如果砂金不是一名男性这发言可真是糟糕透顶。(但是不就更棒了嘛~呲溜呲溜,砂金嘿嘿嘿,可爱的小孔雀嘿嘿嘿……)
埃维金人的尊严流淌在血和泪浸染的沙砾上,他们空洞的三重眼死寂的凝望着那不公的天空,怒斥着绝望的生命。
而现在,最后的埃维金人在他面前低下了头,以一种信任的名义去拥抱属于自己的命运。
“你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吧?”
王凯文把两根手指放在砂金的额头上将象征着他的印记纹刻进他的意识中——那将是一个钢印,一个让砂金沦为他仆从的思想牢笼。
“我不知道,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砂金闭上眼睛,感受着从额前传来的温热,他想起茨冈尼亚大地上下过的最后一场雨,想起角斗场上那些奴隶的血溅在自己的脸上,想起曾经缠绕在手上的铁链以及那三十枚赤铜币。
“我有的也只有这身好运气。如果这能够吸引您的目光,就请您为我投资吧,这也是我所能向您展示的,唯一的价值。”
……
时间拨动到现在,砂金想起那一天自己的投诚,觉得真值。
这或多或少让他对于星际牛仔近在咫尺的枪口没有那么害怕了,虽然他现在的害怕也是演的。
演技不错,没看到在通缉犯的表情都扭曲了吗?好吧,现在还是出于职业素养表现得慌张一点,这样至少还有点意思。
在匹诺康尼的这么几天,砂金活得挺风光,和那些墙头草不同,从一开始就倒向王凯文的他完全没有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钟表匠被他以身试险找了出来,星期日已经被他劝走了,出于人道主义他还疏散了无关的人群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回去以后,公司要是不把最佳业务奖颁给他那真是天理不容。
“看着点,托帕,一名真正的赌徒要敢于把一切都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