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陈忠等候多时,李金娥心有不安,于是用手遮这说话口型,凑到刘寒锋耳旁轻声道:“公子,你看我说什么,他们能安什么好心!”
闻听此言,刘寒锋淡然一笑,随即抬起右手,自在李金娥头顶轻轻弹了一下:“且不说无有歹意,便是真有歹意我又何惧。”
艺高人胆大,单以武力而言,就是再多的武功高手又如何抵得过修行中人,对此刘寒锋不以为然,且眼下二人又无有去处,便同陈忠一道,又有何妨?
当下回了声好,三人便一齐向郡史所在方位走去,一路无话,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座气派的府邸便出现在三人面前。
一来大户人家晚间大门两侧都会挂有灯烛,二来刘寒锋是修行之人可以夜间视物,于是两人便同时向大门上方那块牌匾上看去,上书:李府别苑。
再看门旁两侧更有门对,朱赤撑底,鎏金点缀,道:
丈夫常怀家国志
莫将豪气复空谈
看罢,刘寒锋心有所感:想来这郡史也该是位忠义之人,奈何奸臣弄权,独揽朝纲,似这般丈夫都要言听计从,着实哀叹。
看官听说:原来世人大多伪装,想察端倪多难成事,若分辨时,且看细微之处,虽无全对,却有个八九不离十。
进得府中,陈忠便领着二人向郡史书房走去,刚到门口,便见一身着茶褐衣衫的家丁接过郡史手中信件出得门来,遇见几人时,家丁匆匆行礼,慌忙退走。
二人不明所以,转过头来,郡史赶忙出门迎接:“李某唐突,方才人多在场不敢相请,此时冒请真人到府,还祈见谅!”
见其有礼,刘寒锋回礼相待:“郡史大人说笑了,我等正愁无处可去,得郡史相邀,实乃贫道之幸!”
闲谈两句郡史便请两人到书房会话,金娥察言观色自然知晓自己不该在场,于是便编了个犯困理由,被陈忠引到了厢房歇息。
且说刘寒锋与李郡史二人到得书房内,不过眨眼功夫,下人便端来了两杯上好香茶,出去时又将房门带上,留两人独在屋内相谈。
此间更无旁人,李郡史对刘寒锋俯身便拜道:“李某有失,冒犯真人天威,且请惩罚则个。”
刘寒锋见状,赶忙离座站起伸手相扶:“万万使不得,贫道何德何能受此大礼,郡史大人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强拉不起,郡史接着道:“有件事要说与真人知晓,斗胆祈求真人谅解,否则李某便长跪不起!”
自出生以来,刘寒锋哪里受过这般礼遇,又兼面前这人还是一方重臣,更使得刘寒锋惶恐不安,便有天大的事儿也只体谅了。
吃软不吃硬乃多数常态,刘寒锋也是一般,对方却是表现强硬,自己则越是霸道,对方越是表现柔软,自己却越是不忍。
“不敢相瞒真人,方才我曾写了封信,着人到京师报于当朝主辅陈敬昌知晓,那陈冲霄之死,不日便会传达,非是下官要陷害真人,实在确有难言之隐。”言罢,李郡史低头羞愧。
便是郡史不说,刘寒锋也猜了个七八分,毕竟此前陈忠曾与自己提及过,这郡史乃是陈家一手提拔上来,既是陈家提拔,自己地域发生了这般事儿,他必难辞其咎。
若是郡史主动告知,并说对付不了自己,那陈家或许可能不怪罪于他,倘是隐瞒不报,假以时日陈家知道了此事儿,那便会考虑郡史适不适合目前的职位了。
没有哪个抬举别人的官员希望被抬举的那人自作主张,讲道理抬举你就是为了让你成为我的亲信,我用着放心。
“郡史大人不必说了,贫道已然知晓其中苦楚,让贫道意想不到的是郡史大人竟将此事告知贫道,郡史大人真不愧为正人君子。”刘寒锋道。
闻听此言,郡史大人摇头苦笑:“惭愧,下官虽为一方重臣,然凡事皆要听从陈家安排,处处受制于人,此番滋味,实不如真人自在。”
“郡史大人治理一方,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然不易了,有舍有得,若换贫道时,怕是不如大人!”刘寒锋道。
此言一出,两人皆笑,各饮茶水之后,郡史道:“我听陈忠说,真人与东平王张琰有些交情,此事可真否?”
“唉,大人休听陈将军夸口,贫道与那张琰不过萍水相逢,早年贫道与舍弟同师姐曾到过他那沥水,彼时妖邪横行,灾祸四起,贫道三人到时,正赶城防严查,欲进城时受士兵阻拦,又将师姐玉牌夺走,师姐气急,险些大打出手,亏得当时张琰赶到,问话方知其祖上与我派素有渊源,故而请到府中酒食款待,之后便没再见过了。”刘寒锋道。
听罢讲说,郡史了然:“原来如此,真人有所不知,那东平王张琰乃是当朝国君胞弟,英气不凡、文武兼备,早年深受先帝喜爱,先帝曾几度欲要立其为储,奈何却被众臣多加拦阻,众臣只说废长立幼自古以来便是取乱之道,先帝拗之不过只得作罢,但架不住先帝喜爱,便让其投身军中、多加磨砺,却说这东平王也真有英雄气概,短短数年,除北贼寇、平南猛兽、复东失地、收西蛮夷,一时间声名鹊起、朝野震动,先帝感其有功,故而未将兵符收回,时至今日,张琰仍有调取三郡兵力之权,也只有他,敢与当今陈家正面抗衡。”
听得郡史讲说,刘寒锋不禁感慨:“真乃当世英豪!!!”
“确实如此。”长叹一声,郡史接着道:“有些话,为人臣子本不该谈论,但又不吐不快,真人是世外高人,说了也无妨,自先帝驾崩之后,当朝国君便对东平王不断打压,理由也是诸多花样,什么言辞过激、骄纵狂妄、目无尊卑,直把当初三郡领地,落得现在一城之主,虽有兵权在手,却也无可奈何,好不让人叹其憋闷。”
“既然张琰手握重兵,那他何不反了国君?”刘寒锋不无疑惑。
闻听此言,郡史先是一愣,不过片刻功夫再度说道:“常言道:师出无名非惟不胜,那东平王是大忠大孝之人,当今国君乃是其胞兄,又兼陈家辅弼,倘若就此谋反、兄弟相残,不光惹人非议,更无取胜之机。”
“我看未必。”喝了口茶,刘寒锋道:“贫道听说先帝乃是被现任国君逼宫而死,此事人人皆知,若张琰果真要反,必然以此作为明目,之所以不反,只是时机未到而已,贫道看那张琰深藏雄心,虽只一城之地,却深得百姓爱戴,自古得人心者得天下,方才又听郡史大人论其文治武功,故而断定这东平王必反不可,不过是早晚罢了。”
禅语有云:一灯可解百载暗,一语点醒梦中人。
郡史此时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思忖道:自住天分化、元皇定基,古往今来哪个拥兵自重的英豪会甘愿久居人下,为这大宝,不知多少骨肉血亲自相残杀,终是我看的浅薄了,想来张琰步步忍让,也是以退为进之计。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二人又聊不久,见夜已深沉,刘寒锋便假意要走,李郡史哪能如他所愿,极力挽留便在李府别苑住了下来。
此后数日,每日筵宴,逛城垂钓、饮茶赏景、谈经论道、交流武学,不在话下。
且说二人日渐熟络,又是志趣相投,郡史突发奇想,要与刘寒锋结为异姓兄弟。
刘寒锋当然乐得欣喜,看李郡史如此盛情,又如此诚恳,便不忍继续隐瞒,思索良久,还是将自己真实身份和因何到此悉数告知了他。
人说交浅言深,处世大忌。但刘寒锋偏不这么认为,可能是阅历不足,也可能是年轻气盛,连日来的推心置腹只让刘寒锋觉得此人可以深交。
凝眉多时,李郡史还是狠下心来,认了刘寒锋这个兄弟,士为知己者死,人生一世,良友难寻,便是今后有所牵连,亦无悔也。
一拍既定,便令下人前去采购所需,邀请宾朋,择了吉日,隆重举行。
齐地重礼,诸多事宜,广有大操大办之风,一般大户人家,便是领养个猫狗都要举行盛大仪式,何况是结拜这等大事。
是日辰时,诸客临门,李郡史同刘寒锋分立左右,施礼迎接,但见:
府内外披红挂彩,街两旁鞭炮齐鸣。
往来者一方父母,登门时俱皆权贵。
乱嘈嘈、道贺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