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沼泽中传来咸腥的湿气,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有咕噜咕噜的水泡不时冒出,偶尔可见几条细长的诡异黑影隐秘地一窜而过。
这里是西荒落日山脉,也是隔绝万魔窟地界与修者城都的天然地理屏障,广袤复杂的地势滋养了无数珍稀灵植珍宝,故也是强悍魔兽生存盘踞的福地,万年前妖修一支已自九霄大陆彻底断绝,然而落日山脉中却传闻有着极为珍稀的化形魔兽的存在。
这则消息曾让无数修士趋之若狂,但别说进入山脉深处追寻化形魔兽踪迹,落日山脉外围的毒雾屏障已属天堑。
在这片奇异的地界里灵力稀薄若无,无论人修还是魔修一旦深入便与凡人无几,虽说魔修冠之魔之一字,实际上也不过是堕入邪道的人修转化而来,灵力一失同样无法,即使侥幸穿过藤蔓沼泽,未开灵智肉身强度却堪比金丹的魔兽也足够让贪欲熏心的众人铩羽而归。
“古大哥,咱们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能赶得上玥华秘境开放吗?”
泄愤般挥剑斩断面前垂落的墨绿藤蔓,娇俏的女声打破了这支佣兵队伍的平静,即使处在山脉外围,这种行径对于向来讲究保守警惕的小队仍是过于大胆了点,何况这一个月来少女层出不穷的任性举止也实在是突破了他人的耐性底线。
“白小姐不用担心,再走半个时日距离落日山脉外围出口也不远了,山脚城镇供租用的飞舟移动速度也并不慢。”领头人古锐皱了皱眉,不耐之色自刚毅的眉宇间一闪而过,当下沉着脸再度开口回复,心底对于月前一时应下白家捎上二小姐出门历练一事悔不当初。
“老是用这一套说辞来搪塞。”白琳姣好的面容上浮上几分气愤之色,连日来梳洗的不便和糟糕的潮湿环境让她心头火起,两颊随之染上两抹绯红,紧紧包裹在黑袍下却依稀可洞清的少女曲线也顿时起伏出曼妙的弧度。
白琳无疑是个美人,但有时女人的美貌程度也恰恰与脾气成正比,在经历了白琳三番五次发脾气强求清水洁面抑或提出其他无理要求,导致佣兵队伍陷入险境时,这帮格外惜命的男人已自发对白琳的美色敬谢不敏。
“喂,你是不是叫林岚?”自讨没趣的白琳一跺脚,眼珠子一转跑到了队伍中间向人搭话。
落日山脉外围的藤蔓沼泽始终笼罩着一层毒雾,即使事先服下了解毒丹,皮肤长时间暴露在外依旧会受到不小的腐蚀伤害,故白琳搭话的黑袍人虽然一身包裹得紧紧实实,却在清一色如此打扮的队伍中也并不显得突兀。
从身形上看,眼前人是队伍中白琳唯一的同龄人,也无怪乎高傲的二小姐白琳会对他心生兴趣,甚至在对方与古锐的几次短暂交谈中默默记下了林岚这个名字。
此刻走近了,白琳也才得以看清对方宽大帽檐下线条凌厉的颔角,抿起的唇角似乎有着天然上弯的优美弧度,唇色偏向苍白却又不显病态……不知道他摘下帽子会是什么模样,白琳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盯着一个男人发起了呆,在理智回复之前不受控地伸手想要掀开阻隔在对方面上的那层黑色布料。
在白琳的动作即将实施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僵硬在了原地。
黑袍少年停住了脚步,既没有答话也没有作出其余动作,但空气中依旧存在的审视目光让白琳如鲠在喉,直至对方再次走远少女才腿脚发软地险些瘫倒在地上。
天音魔体——
滕婪没有在意这番小插曲,心绪依旧完全沉浸在对于天音魔体的思量中。
自当日感知到城中暗中搜捕的人手增多后,滕婪便马不停蹄地进入了落日山脉外围。《登霄》设定中落日山脉虽然诡谲,但外围尚属安全地界,尤其是灵力屏障的存在无疑为滕婪躲避魔修追捕加多了层保障。
近一个月来滕婪抓紧了分秒去熟悉这片大陆上全然陌生的力量体系,所幸在时间积淀下这具身体与灵魂的愈发契合让滕婪对于灵力的操纵也日益得心应手,原身留下的小型储物戒中还存有些许物资,记载这片大陆起源发展和势力划分的基础玉简正是滕婪当前急需之物。
九霄大陆迄今已存在亿年之久,上古大能开天辟地,普天修者出生即有渡劫修为,通过纳取修炼灵力攀登仙路,甚至可借斩仙证道成就神位,然而经受漫长历史洗刷下这些通天修者已化尘埃,至今已成缥缈传说。
记载在册的几次毁天灭地的仙魔大战让这片大陆满目疮痍,由整体分裂成西荒、东洲、中州、北灵城、南疆、天都、丹神谷、灵域、魔海九个地域,吞噬了无数修者血肉的广阔海域上同样分布着千万诡秘海岛,危机与机遇并存,出海探寻上古遗址秘境的修者自古不曾断绝,哪怕归还之人万中无一。
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渡劫,大乘,步步登天,修者一生孜孜以求不过登仙妄求长生。
然而如今九霄大陆灵气后继无力,仙途实属渺茫,元婴已堪万人膜拜,世间所闻至高不过合体修者,却也都是不世出的宗门老怪。
修真界中驽钝资质堪堪百岁炼气,不达二十筑基已无愧天才之名,这等资质即使在人杰世出的修真黄金时代依旧无比亮眼,何况少年不过出身于小小的西荒滕家,假以时日定不输这九域中任何一名天之骄子!
未料天才的夭折让一切都成为了虚妄的空谈。
原书中“滕婪”确实在后期达到了少有人及的高度,然而那些铭刻在神魂中的屈辱狼狈却不会就此消散,或许对于骄傲的天才少年而言,在未真正跃入深渊时平静迎接死亡反而是最好的归宿。
而滕婪暂时还没想过通过死亡去逃避现实,已死过一次的感觉并不美妙,却也并不令他心生恐惧,但显然,比起死亡,目前奇妙的灵力对他的吸引力更大。
即使来到这个陌生世界不足一月,滕婪在落日山脉中已历经数次生死存亡的时刻,在与低级魔兽的厮杀中肾上腺素飙升,血液的飞溅和伤口的剧痛反让他有种真正活着的感觉,而这种感觉同样意外的不错。
对于力量的追求仿佛是男性的天性,滕婪自觉是个正常男人,眼下对于修炼也生出了几分兴趣,并且这种兴趣在滕婪检查后腰发现那枚恍若胎记的不起眼印记时攀上了高峰。
世间是否还有仙的存在?
千万年前或许还有人言之凿凿,但岁月已奔腾呼啸过久,妖修皆已绝迹的末法时代已甚少有人去谈论这个问题,修仙求取长生乃逆天而行,证道之途心魔丛生,前路迢迢,若心志不坚只能成就他人座下枯骨。
为何成仙?只为长生!
但长生之路在当今是否还真正存在?无人愿问,无人敢问。
修仙路上多枯骨,世间修者也无异乎亡命之徒,若沾染无数血腥的双手最后绝望触及的却是镜花水月的虚幻,单单心魔的反噬就足以让修者生畏,更遑论道心的寸寸破碎,通天修为一朝飞灰。
世上自然还有仙。
滕婪神色微妙地扬起唇角,帽檐下低敛的细长双目中墨色渐深。
因为这具天音魔体身上的印记,正是金仙留下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