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昼弯着腰，看不见缁衣侯的脸；只感觉过了有几十息，他还是没叫自己起身。缁衣侯在干嘛？杜昼大为迷惑，但仍旧勉强维持着乖巧姿态，躬身角度纹丝不变。

半晌，缁衣侯淡淡道：“起来吧。”

杜昼松口气，终于起身。

大皇子见她还没选位置，对她笑着示意，指了指自己前面。杜昼心里哼一声，打算对他摆手婉辞拒绝，冷不丁就听见上面传来声音。

“杜昼。”陈章看的一清二楚，慢慢咬字道，“带你出来，不是让你玩的。”

啊？杜昼抬头。

陈章看她一眼，指指自己面前的位置：“过来。”

杜昼非常乐意地收拾了包裹过去，把自己的笔墨纸砚一一收拾好放在桌上，支着脑袋开始听课。

大皇子笑容不变，手掌在衣袖里轻轻握成拳，随即松开。他看向站在高处的缁衣侯，以及似乎很听缁衣侯话的杜昼——这人原来叫杜昼？

现在是你的人？

以后，可就不一定了。

上课时倒没横生什么波折，只是大皇子积极回答问题的时候，被陈章阴阳怪气损了好几次。陈章倒也没当面给皇子难看，只给了个评语，说大皇子性情温和，过于慈悲。

慈悲？杜昼心里非常想笑。他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对同类气息其实更加敏感——大皇子可不是什么慈悲的人。

更何况，要当皇帝的人，竟然还能慈悲？皇帝就算脑子被驴踢了也不能选这么个继位者。

杜昼在桌面上偷偷布了一面小铜镜，偷偷看到了大皇子的脸。这人倒是挺能忍，听见这种话也没当面反驳陈章，甚至没动气，还能笑着语气温和地问陈章要怎么做。

不过，杜昼确信自己看见了大皇子脸色阴郁如黑云的一瞬间。

陈章更厉害，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开口：“天性耳，顺之即可。”

这是你的天性，改不了。

三皇子毫不掩饰就开始哈哈大笑：“我说大哥，皇叔都说了，这叫天性。你知道什么叫天性吗？有的人——生来就该当奴隶，有的人，生来就该在高位，这都是命！”

看见大皇子痛快，他就痛快。

大皇子终于绷不住脸色，冷下来；他还没回答三皇子的话，陈章已经开了口。

“三皇子。”陈章看下去，目光更冷，“罚抄梁律三遍。”

三皇子不服，惊呆了：“为什么！凭什么我要抄梁律！我干错什么了？”

杜昼同样抬起头，看向陈章。缁衣侯仍旧一身黑衣，翻里用猩红色。杜昼其实有些怕他，一部分是传说，还有一部分，是她在江南经手过一些东西，知道能够坐在缁衣侯的位置上，陈章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

陈章似乎对满室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全无所察：“你说错了话。”

他抬起头，非常平静：“天下谁都能说有些人生来就该做奴隶，有些人生来就手握重权，只有你们不行。”

三皇子气不过，还要再嚷嚷，他身边的侍从突然脸色发白，对着他耳语了些什么，三皇子也安静下来，额头上冒出细密的冷汗。

杜昼冷眼旁观，两个皇子都见过，都不怎么样；只有那位据说一直养病的淑妃之子还没出来。

这人甚至连授课都没来。

三皇子仍旧在后怕，大皇子看向陈章的眼神则越发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