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郭瑾脑中炸成一团的当口,戏志才又灌了些酒,兴致勃勃道“既是难得相聚,何不布上棋局,小郎君与在下切磋一二”
郭瑾“嗯”
旧友相聚、其乐融融,这难道不该是他和郭嘉之间的剧本吗
为什么担当起这份感情纽带的却是自己啊摔
郭瑾正要拿些堂皇的借口来推脱,戏志才已抢先说道“郭弟棋臭,难尽厮杀之趣,小郎君定也有此苦恼”
郭瑾我不是,我没有。
郭瑾面露难色“若是如此,兄长岂不”
尾音悠长,似有难言之隐。
戏志才恍然沉思,就在郭瑾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时,绛衣青年露齿笑道“郭弟惜命地紧,惯爱早眠,你我二人晚膳后再行对弈,届时郭弟自然已歇下了。”
郭瑾痛苦拧眉,一旁沉默许久的青衣少年方凝神开口“三局为限,志才兄起居无时,莫要让瑾弟学了去。”
绛衣青年眨巴着纯良无辜的眼睛,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郭瑾还是第一次这么想念二郎,若非昨日二郎与司马徽相谈甚欢,直接留宿在此人家中,自己此刻只需稍稍煽动小奶娃的情绪,他便能如打了鸡血一般同戏志才对战到天明,毫不夸张。
只可惜,二郎不在,青童也与文奕出
门采购了。
郭瑾转念又想,既然自己已打定心思要求取声名、博得利禄,那一味地韬光养晦、不露圭角便行不通了。难得接二连三的名士皆要挑战自己擅长的事情,何不大大方方坦然相对
想通此处,郭瑾忙拱手称是。
临出门时,脑中却突然思及戏志才方才的话。什么叫“惜命地紧”、“惯爱早眠”
她明明记得郭嘉亡故之年不过三十又七,在世时便体弱多病,甚至曾言“吾往南方,则不生还。”
可就算如此,他还是酷爱饮酒、行乐逍遥,又因言行不受约束,而常有“负俗之讥”。
若他如今当真是个养生小达人,那又是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能让他从此性情大变呢
郭瑾想不通,不过幸好她有个优点,就是想不通便不去想。
用过晚膳,郭瑾只身赴约,按时敲响戏志才的房门。
戏志才遥遥应了一声,“进来”。
这位哥大约已经放弃俗礼了,郭瑾笑一笑,轻手推开面前的古朴房门。室内亦是套间,里侧挂着皂色帷帐,早早地落下,隐隐约约露出几只木色箱笼。
外间简单放了张书案,此刻正摆着一具十七道棋盘,盘色浅灰。戏志才早便解下了绛色外袍,仅着雪色中衣,悠哉侧卧于案边草席之上。
见她进门,竟不知打哪儿变出两壶新打的米酒,招呼着郭瑾赶快落座。
郭瑾突然有种奔赴酒局的错觉
礼貌笑笑,郭瑾端坐于青年对面,俯身问候道“志才兄想必是思念家兄,这才未出正月,便匆匆登门探访”
戏志才打出一声呵欠,冲她摆摆手,“家中僮仆回乡省亲,戏某不过苦于无食,欲自郭弟处蹭上几顿饭食罢了。”
卧槽,兄长实惨
郭瑾贴心地换位思考,家里突然间多了三个吃白食的,想想都觉得甚是心塞呢。
见对面的白衣少年神色复杂地望着自己,戏志才好奇探头“小郎君如此瞧我,莫非是对戏某心生仰慕”
郭瑾“”
好想把我的自卑分你一半
不过此人虽看似不着边际、自恋莫名,可与他交流,郭瑾只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想必是年纪大些,戏志才明显阅历丰富,讲起自己的所见
所闻时,更是生动有趣,轻易便能引起旁者的共鸣。
许是这种心情作祟,郭瑾无意间便接过此人递来的美酒,两人从下棋切磋,逐渐转变为畅聊人生哲学,说到开心处,郭瑾还心血来潮,解锁了一百种花样灌酒的方式。
郭嘉进门时,室内本该于棋盘厮杀的两人,正醉醺醺挤作一团。不知戳到了什么笑点,两人竟不可抑止地仰头大笑,郭瑾一个心神不稳,便从案上滚落,直直翻滚到青衣少年的脚边。
郭嘉“”
戏志才明显还残存几分理智,此刻见好友进门,本就棱角分明的面容绷得铁青。想着好朋友之间就该互相分享,戏志才踉跄几步,抢在好友抱起跟前的白衣少年之前,娇羞道“郭弟,小郎君方才唤我瑛瑛。”
话罢,捂嘴偷笑。
见好友神色微滞,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青年不由眨眼委屈道“是他强迫我的”。
郭嘉听不下去了。
想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表弟,今日竟对着一位初次相识的陌生男子喊出这般亲昵的称呼,郭嘉就觉心头一阵憋闷。
俯身抱起醉意熏然的白衣少年,郭嘉转身出门。月华冉冉,借着皎然明亮的月光,他终是瞧清了怀中人那异常绯红的面色,清润可口,就如初初溅水的樱桃。
郭嘉冷着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冷着脸,反正就是情绪很不好的样子。似乎嫌他步履颠簸,怀中少年只老实了片刻,便情不自禁朝着更温暖的地方钻去。
少年的双手攀住自己的后颈,少年的薄唇蹭上自己的衣襟,酒香与体香混合的味道一时将他包裹,却又意外地好闻。
似乎被烈酒灼地难受,怀中人一边软软磨蹭着他的胸口,一边嘟囔抱怨着“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个破地方”
明明只是在说醉话,郭嘉却能清晰感受到少年言语间的失落与怅惘。
认命地将他放回榻上,郭嘉正要抽手离开,衣袖却被人轻轻扯住。榻上的少年弓起身子,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咂咂嘴,蓦地吐出一声,“嘉嘉”
声音极轻,轻得似乎要融进夜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