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起来:“我来帮你。”
我刚塞一个蒸饺到嘴里,抬头赫然发现对面发射过来两双四道“弟弟目光”,好像在责怪我抢了他们哥哥的食物,又或是偶像的恩宠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在生气似的。
“你俩怎么起来这么晚?昨天不是很早就睡了吗?”月哥手指滑动平板,似乎在看邮件,嘴上随口问了一句。
我闻言一下又想到了月光下那不可言说的吻,瞬间紧张得不行,半天说不出话。月哥似乎并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难以回答的,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我飞快地瞧了边尧一眼,发现这家伙神色如常地在啃可颂,云淡风轻的样子简直可气,我当机立断决定告状:“是因为边尧大半夜还在喝茶,还非逼着我一起喝。”
边尧是通过何种方式“逼我喝茶”,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了,边尧一口面包呛在喉咙里,咳得面红耳赤,抓起水杯“敦敦敦”地灌。
褚怀星满嘴塞着生菜,毫无感情地“咔哧咔哧”咀嚼着,满腹狐疑地来回打量我俩。
月哥回完邮件,随手关上了平板,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我重申一次,体质容易被当成靶子,并且实力还特别弱的这一类同学,平时行动要小心谨慎,频繁跟家里报备,不准冒然行动。”
边尧瞅了我一眼:“说你。”
我:“是在说你。”
月哥:“是在说你们俩!”
“其次,你们逮回来的那三个人,其中有两个身上有这个标志,你看看。”月哥把手机递给边尧,上面是个挺复杂的图案,大概是两条曲线环绕着一个炼药台一样的标志。我看着有些眼熟,说:“啊,这个炼金秤一样的符号,单独拆出来不是很像Lunatic网站的那个‘L’水印吗。”
边尧把手机推回去,说:“是这个标志,我小时候被关起来的那个地方,每次来回关押室和实验室的时候,无菌手术室的门上就有这个标志。”
月哥不出意外地点点头,我却抽了一口气:“所以说……Lunatic所属的组织,果然就是那群沉迷收集龙属灵体的疯子了?”
范哥轻轻放下茶杯,说:“我们调查过了Lunatic这个网站,发现里面大致是这样一个结构。”他抖开一张餐巾布,从胸前兜里掏出一支笔,在上面画了几个方块。
“你们目前接触过的,有所谓情感板块,**板块,和各类小众癖好寻找同好的板块。每个大板块里面分得非常之细,比如光是恋物癖里就细分了各种非常多种——恋足、恋尸等等等等。但这些子类别也不完全是由**驱动的,比如食人癖,偷窃癖,暴露癖,以及你们接触过的动物施虐癖。当然了,这和以人为对象的施虐又完全隔离开来了,BDS*M是另外一个大区。”范哥用非常专业学术的语气说出了一大堆不得了的词汇,“就以这个动物施虐欲的子版块来说好了,里面的内容除开个人用户之间的自发交流之外,背后有组织的利益链是……”
他拉出几根箭头,画了几个圈:“稀有保护动物的走私交易,各类动物的线下猎奇表演,猎奇表演拍摄所得的视频传播,以及其他任何需要满足vip用户‘特殊需求’的服务。”
“我有问题。”我举起手。
范哥像学校老师一般从眼镜后朝我点了点头,我说:“这组织里大部分的成员不都是灵契能力者么,换言之,他们大部分都不是人……不是猴子,而是各式各样的动物。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坑害稀有野生动物的事情呢?”
范哥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微笑,反问我:“造成人类最大规模死亡的事件是什么呢?”
“地震?海啸?火山喷发?还是……战争呢?”他说,“杀害最多人类的,不正是人类自己吗。”
“猴子也好,别的什么生物也好,进化到‘人类’这一概念之下后,就会共享一个互通的本质,那便是‘自我清洗’。当人口数量和社会资源的分配来到一个平衡的边缘时,为了不使得整个族群数量膨胀到消耗地球资源的程度,这种自我清洗的的基因本能往往就会启动。然后在复杂的世俗主义、民族主义、种群主义、集体主义和恐慌主义的影响下,群体会开始划分你我,并且开始对异己进行大规模的处决,也就是俗称的大屠杀。”
“这……这么严重了吗?”我瑟瑟发抖道。
“当一个群体开始很明确地被贴上标签时,这个标签可以是任何类别……比如肤色,比如性取向,比如宗教信仰,又或者是你有没有灵力、是不是能力者,就是种族清洗的苗头了。你也知道吧,过去万物都在天地灵气中慢慢孕育,由无知慢慢打开灵识。后来有了'猴子’,我说的当然不是什么山中猿猴,而是一般意义上的人类。但当时猴子处于少数,所谓‘妖怪’是多数。”
“如今,能力者的数量和猴子早已没法比,大部分的能力者也混入了猴子社群中过着普通的生活。此外,猴子还用化学合成的方法制作出了很多无机物,从我们居住的城市,再到吞入口的药物,全都可以在实验室里合成,世界的组成已经大为不同了。在这种格局变化之下,当你不再是你,而只能用标签来定义,你的个人符号消失,便只留下了‘我者’与’他者’。”
范哥说:“而‘我者’几乎总是优于‘他者’的,要么就被‘他者’的存在所威胁。你回想一下,人类文明史上哪一次浩劫不是这样开始的呢?”
我虽然没有料到话题会朝着这个方向推进,但范哥说话的声音十分令人镇定,逻辑循循善诱,我不由得顺着他的引导多想了想。
古代有殖民者入侵原住民栖息地,近代有犹太民族大清洗,现代有反侨民的大屠杀,好像真的全都落入了他说的这个规律陷阱。
只是……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呢,难道他是在暗示部分灵力能力者认为他们自己的存在要优于普通人类吗?虽然表面看起来的确如此。甚至就连相无征也说过——进入到普通人的灵域世界并影响改变他们的精神,简直易如反掌。
所以在过去,约束着这群能力者的力量到底是什么呢?而如今,为什么又出现了这样一个组织,毫无顾忌地破坏着两个世界之间的平衡。
“咳咳。”范哥清了清嗓子,把我思路拉回到眼前,推着眼镜笑道,“扯远了。”
“我要说的只是,这个暗网看起来规模很大,但其实只是一个门面,是一个交易门户,是冰山一角。它背后牵涉着难以细数的复杂内幕,单单是这么一个小众子类别就有无数人在幕后操作,整个网站一共有成百的子区。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的资金链和现金流一定非常充足,那么有钱的人往往也会去做另一件事。”
“什么?”我已经完全进入了听课模式,眼巴巴地瞅着他。
“控权。”边尧说,“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钱能买到的东西你都有了,就想要钱买不到的东西。人心,人命,权力,和光是有钱都买不着的权力。”
“那是什么?”我问。
“改变命运的权利,自己的命运和他人的命运。”边尧说,“谁生,谁死,谁该如何生活下去,而这个大家生存的世界具体又该长成什么样。”
我现在算是知道边尧这一套人生观师从何处了,都是和他偶像学的。
我忽然问:“范哥是大学老师么?教政治哲学的那种。”
不但他笑起来,连月哥都笑了:“你觉得像么?”
我傻乎乎地点头:“范哥看起来特别知性,就很像老师或者实验室科学家那种,不是吗?”
月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范无救摇头笑笑,又喝了一口茶。
我说:“不过范哥来我们学校当老师,边尧上课肯定不会睡觉。”
月哥凌厉的目光射过来:“小尧上课还敢睡觉吗?”
他问的不是“还睡觉么”,而是“还‘敢’睡觉么?”边尧一哆嗦,连连摇头,在桌子下面狠踹了我小腿骨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