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张着嘴,只觉得这一套战斗理论实在是太高深,或是太过于超越我的能力范围之上了,喃喃道:“那么要怎么……”
“但是在那之前的第一步,你得确定敌人在哪才行。”范无救说。
我指着透明小屋的方向:“大概在那里。”
范无救反问:“真的吗?”
我一下不确定了:“刚才我看见来着,但是周围太闹了,现在又看不太清楚了。”
“所以真正的第一步其实是,把这些障眼法先清除掉。”范无救转过身去,看着满天闪烁的虚拟二极管,语气轻松地说:“就像做手术一样,你剖开了病人的胸腔,但里面全是血糊糊的,根本没法下手,一个好的视野才是成功的基础。”
“这个比喻有点让我不知道怎么想象,”我抖了一下,说:“但是……”
范无救:“但是?”
我指着最近那块大屏幕上的庄臣:“但是你说这里全是花里胡哨的障眼法,他们看起来要气炸了。”
回应我们的,是一阵巨大的噪音——我感觉自己站在万人演唱会所需的所有音响面前,如果不张开嘴巴,我怕自己的耳膜和心脏会同时爆炸。下一刻,我看见一扇巨大的荧幕朝我平移而来,那明明只是一块没有生命的板子,却带着呼呼风声和杀气。我下意识想要寻找一个角度躲掉它的攻击,余光却瞥见右侧的屏幕已经移动到了跟前,直接将我一巴掌拍翻在地。
“嗷!”我吃痛叫道,恍惚间看到自己脸上笼罩了一块阴影。我睁眼一看,瞳孔瞬间放大——一块广告牌从天而降,就要砸在我身上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目睹着这块牌子以惊人的速度朝我贴近——这是一块类似高速公路两侧的巨幅海报,内嵌钢筋,分量十足,电线头滋滋冒着火星,我毫不怀疑自己会被砸成一块肉饼。
精神体饼。
但是下一刻,我感到领口骤然收紧,有人拽着我肩膀处的衣服把我拉开来了。我回头一看,范无救单手将我拎起站好。混乱之中,我分神想着——翟齐也好,范哥也好,看着瘦瘦的,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拎起我这么大一个人就像拎一只兔子。
我的疑问来不及出口,就看见他背后再次袭来了另一块半透明屏幕。
“范哥小心!”
二十厘米厚的液晶屏幕直接拍在他后脑勺上——屏幕上裂出几条蛛网,而后碎了一地。然而范无救莫说踉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甚至有点疑惑,咕哝了一句:“什么东西打我?”
“范范范范哥,你没事吧?”我惊恐道。
“你结巴什么,”他拎着我一把丢了出去,“小尧,给你。”
我在光滑的地板上滑出十来米,依次碰亮的区块发出顺指弹钢琴的声音,而更多的广告牌被这声音驱动了,一块接一块地掉了下来。边尧接管了我的监护权,将我拽开来一些,带着我灵巧地躲避着四面八方的攻击。这个灵域并没有所谓安全的“观战区”,我说:“这里和相无征的灵域有点像,战场本身就是武器。”
“不,这里和任何地方都不像,”边尧说,“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灵域,对方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能力者,他俩都是猴子。”
我惊道:“什么?”
“我不明白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也许这和他们能够通过网络发挥能力有关。我猜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能力者和灵体的存在,并且将自己本身并不明显的灵力通过某种科技手段进行了增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但可以在一个VR世界里建模,瞬间修改场景数据,还可以对他人的精神体进行十分准确的打击。”边尧说。
“赛博灵域,可以这么形容吧?”我说,“好神奇,这也是你第一次见?”
边尧:“嗯。”
“我们不是什么猴子!我们是人类,你们才是怪物!”庄臣怒吼道,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所有屏幕炸出来,就好像游戏里KP通过身边的每一个音响和广播朝我们说话一样。
我掏了掏耳朵,问:“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办?”
边尧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因为对方是猴子,对能力者没有天生的嗅觉,就好像你看不出谁是谁一样。也就是说……他们并不知道月哥和范哥是什么。”
我说:“我也不知道范哥是什么,所以他是什么?”
“不是,你没懂。”边尧脸上露出的表情几乎可以算是同情了,“他们会死得很惨的。”
我闻言顿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下意识去寻找那间透明小屋的所在地。纷杂的灯光闪烁和不停滚动的信息让我很难将精力集中在庄臣二人身上,我转而屏息凝视着月哥的动作。边尧看了我一眼,问:“你这个表情是干什么?”
“我就是很激动嘛,紧张又兴奋。”我搓手道,“所以月哥会变成狼吗?变成狼的话怎么拿武器,范哥会变成什么酷炫兵器,我好期待!是剑吗?或者太刀?斧头?长枪?”
边尧似笑非笑道:“是远程武器。”
“远程?”我说,“师兄是弓箭,难道范哥也是?”
边尧侧过脸来:“谁跟你说,灵域武器只能是冷兵器的。”
我呆愣道:“什么?”
“武器只是一个载体,帮助你把力量集中在一起然后输送出来的媒介。”他晃了晃脑袋:“不过说是热兵器,也不太对,硬要说的话,应该是‘冰’兵器。”
我眨了眨眼:“你刚才是讲了一个冷笑话吗?”
下一刻,我看见范无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月哥的指尖萦绕着一团泛着冷光的冰蓝色雪雾。那些雾气渐渐凝聚成实体,他五指合拢,手里出现了一把形状优美、造型华丽的银色手枪。
他手臂下垂,轻轻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之下,所有屏幕都不约而同地“滋啦”了一声,信号不稳地中断了片刻信号,才缓缓地重新亮起来——月哥脚边的触屏地面径直被轰出了一个洞来,留下一缕青烟。
起初我以为那是开枪后的烟雾效果,反应了片刻才明白那白雾是细密的雪。子弹爆炸的地方迸出无数冰渣,屏幕裂口处顷刻间布满寒霜,好像零下三十度的挡风玻璃,白蒙蒙一片。不仅如此,那些寒霜宛如病毒一般迅速蔓延开来,很快便来到了躲得远远的我们脚下。灵域内顿时寒气逼人,整个触屏地板外包裹了一整层白色的冰壳,不论怎么踩也不再亮了。
“枪?!”我惊呼道。
“那子弹如果击中你。”边尧手指头戳了戳我心口,“你体内所有的血管都会变成冰棍儿。”
下一刻变故陡生,灵域里千百块游荡着的霓虹灯和广告牌一时间全部掉转了方向,疯狂地移动了起来。它们宛如训练有素的机器人一般,以月哥为中心迅速收缩着包围圈,朝他扑去,要把他挤成肉泥。
月哥一步未退,重新抬起胳膊,精准地击中了离他最近的一块屏幕——寒冰暴雪之力所制成的子弹贯穿屏幕的一刹那,就将之冻成了厚实的冰块。重力作用之下,冰块“咚”地掉到地上,碎成了几块。
“砰!砰!砰!砰!”震耳欲聋的枪声有节奏地快速响起,所有飞在空中的屏幕由远及近依次中弹,好像撞上了一圈以月哥方圆五米为界限的保护罩,“扑通扑通”地往下坠。一枪接着一枪,我光是看都有点追不上他的速度,而月哥就这样站在原地,右腿因为侧角度而稍微转了转,左腿几乎一步未动,他手臂平稳地端着,简直可以算是表演性地点射掉了上百块电子荧幕——所有屏幕中弹的位置几乎完全一致。枪声持续了十分钟之久,直到整个灵域不剩一块屏幕,只余满地的玻璃渣和冰碎片。
月哥露出一个感到无聊的表情——褚怀星每次邀请他去学校看文艺演出的时候,他总会露出这个眼神:“回到了小时候打活动靶的练习日。”
这下子,这原本过分喧闹拥挤的赛博灵域回归了空旷,四周黑洞洞的,杂音和干扰全部消失,几乎有些过度安静了,只是那些噪音的余波仍在在我耳膜上嗡嗡回响。数十米开外的地方,那间终于被暴露在外的小玻璃房孤零零地伫立着。现在我终于能够看清了,那是一间类似于主控室的地方,里面尽是操控按钮和仪器,而原本在里面的庄臣二人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