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拎个行李箱?”边尧问。
“啊?难不成直播到一半还要换装换假发?不过比起上次的低胸小吊带,她今天的造型的确挺低调的,要不是你指出来我都没看见呢。”我下意识随口道,想了片刻反应过来,“等等,难不成里面装的是……”
我环顾四周——今天有四个学校安排在这个体育场进行篮球比赛,虽然只是八强赛,但从队员到学校老师,再到来加油的观众同学,人数着实不少,难不成“小野猫”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我悄声对边尧说,“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我还以为她一向是用线上购买交易,再加邮寄的呢?”
边尧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这时前头跑来一个已经换上篮球背心和短裤的男生,招手道:“边尧!你来啦,快来热身!”
边尧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满脸不情愿的样子,我大力拍了拍他的背说:“你去吧,监视犯罪分子动向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你别了吧……”边尧斜眼瞅我。
“怎么了!怎么就不放心我的技术能力呢?我虽然以前是有点傻白甜,但是在老师的教导和培训下,我已经今时不同往日!”
“好了好了,你停一停……”边尧打断我慷慨激昂的陈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那个嘛……你说的……”
他声音越来越小,周围又闹得不行,我不自觉提高音量问:“啊?你说什么?”
边尧:“……”
我:“我听不见!”
“你不是说看我打球给我加油的吗!”边尧没好气地吼出来。
我愣了一下,然后实在没忍住:“噗——”
边尧当机立断,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你别走!”我笑得东倒西歪,连忙快步追他,“我忘了,不是不是,我没忘!我知道了哈哈哈哈哈……”
边尧此刻仿佛宿醉一扫而空——这家伙是在竞走吗,溜得飞快。他为了不被我抓住,一个闪身就钻进篮球队的队员中。我好容易避开人群追上去,鞋子刚踩上室内篮球场的地板,就被一脸凶相的教练瞪了一眼,给封印在了场馆外面。
我不甘心地左右看看,正巧瞥见“小野猫”拖着箱子在爬楼梯——她在朝二楼的观众席挪动。我赶紧抓住这个机会,走上去问道:“需要帮忙吗?”
她回头看见是我,大概也没认出来,歪着脑袋笑说:“好呀小哥哥,你帮我拎吧。”
我接过行李箱,很轻,几乎像是没装什么东西一样,即使里面只有贴纸似乎也太轻了些。我心下有些疑惑——如果贴纸数量不多,又为什么要专程用这么明显的一个箱子来装呢?
我本想找个她身后的位置坐,既可以看小蛇打球,也可以暗中关注她的动向。可是“小野猫”上二楼后就直朝着高处最后一排的位置去了,那边前后左右的座位尚且都是空的,旁边就是安全通道和紧急出口,我要是直接挨过去坐未免太过可疑,但坐前面再频频回头也不是个办法。
正在踌躇之时,我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融融?”我略显惊讶地和她打招呼道,“居然在这里看见你了!”
当初因为私密视频被流出而找到我和边尧的三位当事人里,Dee自然不必说,她本就是Lunatic派来钓鱼的。事情闹大、渣男被抓走之后,Kiki直接出国留学了。只有融融还留在学校里,忍受着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指指点点。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很难得在学校里碰见她。
“我大三了嘛,传播学本来就有很多校外实践的项目。”她笑了笑,“不过其实我在学校里看见过你和边尧几次,只不过没有刻意去打扰你们。”
“什么打扰啊,下次你也打个招呼呀。”我说。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场内:“边尧什么时候进了篮球校队啊?”
我说:“没有,他是个替补外援,说是这次比赛期间,好几个大四的学长因为面试工作都不在城里,就把他抓走了。话说你怎么在这?”
她指了指旁边的摄像机,说:“电视台的实习工作,来参与转播的。”
“啥?你进电视台了?”我十分吃惊——我印象中的融融不但害羞、自卑,甚至有些消极避世,这样的她居然会进到电视台这样的地方工作,而且……
“难道,你是主播吗?”我问出口后,又觉得似乎这样讲不太礼貌,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有点没想到。”
融融颇为爽朗地笑起来:“我也没想到!不过可不是什么大电视台,只是咱们学校新闻专业和本市电视台合作的一个小台,好多地方都收不到的那种。”
我更惊讶了:“啥?咱们学校还有电视台?”
“哈哈哈哈,我就跟你说根本没人看吧。”她冲摄像大哥笑说,又转回来解释道:“我之前选专业的时候,其实是想要做记者的。有次无意间发现本地电视台有个龙套角色,就是那种在底下做群众演员,然后发出类似那种罐头笑声的工作。我当时想着反正有小时工资拿,还能前排看电视,又能近距离观察一下电视台里面是怎么运作的,于是就去了。”
“结果当时有个摄像临时请假来不了,我说那种摄像机我会,就这种。”融融指了指旁边那台一人高的黑色摄像机——两侧有调节握柄,正面是呈直角的上下两个液晶屏,说:“后来我就经常去这家演播室打零工,摄像、提词我都做了个遍,还客串过天气播报。慢慢的就这样了,我现在大概每周会有3到4个小时在那边工作,虽然内容都是不太重要也没什么人看的节目。”她耸耸肩:“这种市内的大学生篮球比赛,会看的大概只有运动员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吧。”
边尧爸爸的样子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哈哈笑说:“呃,我觉得有些运动员的家长也不会感兴趣。不过真好,感觉你现在做着挺有意思的事情。”
“还行吧,”她弯了弯嘴角,表情稍微淡了点,声音也放轻了:“之前有一度,我还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要一直背负着那些声音和看法。就算我去到别的地方,就算我离开了这样一个环境,就算也许别人都忘了我,但是我自己也永远无法忘却。”
“不过后来我慢慢也就想通了,如果我一直沉湎在那样的自暴自弃和消极情绪里,不是很对不起一直帮助我的你们吗?还有把那个男人抓起来的警察,以及耐心又专业的心理医生。不能够周围的人都比我更加努力,而我自己却什么也不做啊。我也得要帮帮自己才行。”
我点点头,明白了——她和翟齐聊过了。
只是这一瞬间,我不由得百感交集,我忽然想到了去年冬天在疗养院里,小菲睁眼的那一刻。那一刻我心想,能够参与到这些麻烦事里真是太好了,因为边尧,我才能够目睹这样的过程,才能够见证这样的故事,爱人重逢,亲人团聚,女孩重生。
我忽然了解了边尧曾经的那句话——他说因为我让他变得更喜欢他自己了,我似乎到此刻才真正洞察了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