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瑶觉得她要被盛夫人给笑死了,难道在盛夫人看来,她顾初瑶没有拿到和盛嘉远的和离书,就会被盛嘉远妻子的这个身份束缚住,依旧在心底把自己当成盛顾氏?
还是说,她顾初瑶会在盛嘉远舍弃掉她这个原配妻子,不仅冷待她三年,而且联合父母将她远远送走,抹掉她的存在只为了讨自己喜欢的女人欢心以后,还心甘情愿地为他守活寡?
开什么玩笑!
也许十年前刚刚嫁进盛家,被女戒闺训教得脑子发木的顾初瑶会这么傻、这么蠢,可在十年之后的现在,顾初瑶压根就不再受礼教闺训的束缚。
事实上,如果不是景寒提起和离书,向她建议让她朝盛夫人讨要一份,顾初瑶自己根本就不记得这件事情,因为在七年之后,她已经彻底与过去、与从前割裂。
那些自小束缚她的闺训女戒,这个世道流行成了公理常态的女子出嫁从夫的礼教,顾初瑶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她敢冲破礼教的束缚,有胆量面对这个世道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责难。
没有和离书又怎么样呢,在顾初瑶心中,她早就已经揭过了盛顾氏这一页,她甚至可以连顾初瑶这个顾家给予的名字都不要,只做她外公的外孙女。
因为顾初瑶如今唯一的执念只是将外祖家白家的医术传承下去,也因为她对顾家没有感情、对盛家只有憎恨,她可以果断地抛弃顾初瑶的身份,与过往的一切彻底斩断干系。
低低嗤笑一声,顾初瑶都懒得和在她眼里就是个大傻子的盛夫人多说什么了,她只是语气漠然地淡声道:“这和离书你爱写不写,反正也不是什么非有不可的重要东西。”
顾初瑶冷笑一声,五官清丽、皮肤稍显粗糙的面容上只剩下不耐烦的鄙薄:“顾初瑶的身份决不是能束缚我的枷锁,大不了我坐实‘顾初瑶’已死的事实好了。”
本来在盛家找不到外公留下的医书,嫁妆又全被盛家给嚯嚯了的事情就让顾初瑶很不高兴。
如今还浪费了不少时间在脑子不清楚的盛夫人身上,顾初瑶越发不耐,只想掉头就走,立刻出发去找拿走了外公留下医书的司徒寒。
一旁静静站着,旁观顾初瑶和盛夫人“婆媳撕逼”好一会儿的景寒抬手摸了摸下巴,突然插话道:“正巧我们要去找司徒寒,不如顺便就弄死盛嘉远吧。”
景寒的语气轻描淡写,就跟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平常:“司徒寒和盛嘉远都是花甜甜的男人,去找司徒寒时,应该也能找到盛嘉远,刚好有机会可以弄死他。”
咧开嘴,景寒扬了扬远山一般的长眉,冲陡然呆滞住的盛夫人和饶有兴味地顾初瑶轻笑着说道:“盛嘉远死了,就不用写什么和离书了,你也不用放弃顾初瑶的身份。”
“让盛嘉远去死,这才是最简单最轻松的解决事情的办法,是真正的一了百了——七年前他没死成,我们就帮帮他,让他真正去死好了。”
顾初瑶只愣了一下,就点点头赞同道:“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说起来,我对盛嘉远也是十分厌恶憎恨的,而且我所承受的苦痛有不少都是他所施加的,杀了他,也算是了结这场恩怨。”
和景寒杀鸡一样轻描淡写的话不一样,顾初瑶这番话,其实只是半真半假。
她确实异常憎恨盛嘉远的凉薄和冷漠,但是顾初瑶还没有到能面不改色杀人的地步,即使是盛家和盛嘉远先对不起她,她也做不到就那么要了盛嘉远等人的性命。
顾初瑶终究和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盛嘉远和盛夫人不同,她没有那么多憎恨,没有那么冷血凉薄。
景寒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不等顾初瑶再补充什么,他直接说道:“盛家这边交给我吧,你去顾家,我处理了这边以后,就去顾家找你。”
冲顾初瑶眨了眨眼睛,景寒玩味一笑,眼底有细碎的讥诮:“顾家现在的境况还比不上盛家,你带上顾镖头和几队侍卫,就足以制住顾家人,让他们得到教训了。”
“顾家现在……比盛家还要惨?”怔了一下,顾初瑶才语气复杂的问道。
她有些不清楚此刻自己心底到底是个什么滋味,若说幸灾乐祸,那肯定是有的,而且占了一大半。
但要说她对顾家的遭遇是完全的幸灾乐祸和乐以见成,那也不尽然,多多少少还是夹杂了一些复杂难言的情绪。
那些微妙的复杂的情绪盘亘在心头,虽然分量不重,也不足以影响顾初瑶,让她去救助顾家。却也让她心中对顾家的仇恨像是开了个口子一样一泻千里,提不起劲去报复顾家了。
可能是因为……顾家已经得到惩罚的原因吧,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盛家也好,顾家也好,在七年之后,无需顾初瑶再做什么,都已经得到了报应。
嗯了一声,景寒随口答道:“顾家在争夺皇位的斗争中站错了队,差点被满门抄斩,就算后来侥幸保住了性命,但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顾家所有在朝中为官的子弟全部被革职了,他们早就被赶出了顾府。”景寒耸了耸肩,语气很随意散漫,“所以现在顾家不住在从前的地方了,你可别找错地方了。”
连顾府都被收了回去,看来顾家确实是很惨啊,顾初瑶心里默默想着,面上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低声说道:“顾家现在的日子一定过得很精彩。”
“对啊,很精彩。”景寒哂笑一声,“所以我才说,现在的顾家会很欢迎你。”
因为现在的顾家是真·吃不饱饭,在贫穷、饥饿和疾病的折磨下,他们见到再次出现的顾初瑶,只怕会死皮赖脸地赖上她,巴着她吸血,完全忘了他们曾经是怎么对待顾初瑶的。
但是很显然,现在的顾初瑶,并不是顾家靠着死缠烂打、死皮赖脸就可以缠上的,因为现在的顾初瑶并不再惧怕被人指责不孝,并不再被女训戒律之类的礼教束缚。
她只愿做最自由的自己,而不是被礼教束缚着,去孝顺对她不慈、不仁不义的父亲,对她佛口蛇心、满心恶意的继母,顾家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牵扯、威胁顾初瑶的地方。
“不用了。”顾初瑶呼出一口气来,轻轻摇了摇头,她低头看了眼被顾镖头按在案台前,挣扎间弄散了发鬓披头散发的盛夫人,低声说道,“我不想再为她们浪费时间。”
盛家也好,顾家也好,七年过去,根本用不着顾初瑶再去报复,再去做些什么,他们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落得了败落倾颓的下场。
既然如此,那顾初瑶也不想再为了他们浪费时间,耗费精力。
于她而言,让她的执念强到与景寒见面,与他缔结契约的事情从来不是报复盛顾两家,与其继续留在京城盘亘,她更想即刻启程出发去找司徒寒。
定定地注视了顾初瑶半晌,景寒偏了偏头,终是点了点头:“好吧,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也能够理解你的想法。”
“不过——”景寒话锋一转,又道,“我是一个讲究公平的人,我认为凡事都得有始有终,付出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同样,怎么伤害旁人,那也会遭受到相对应的惩罚。”
顾初瑶微微一怔,进而想起来景寒对田庄里的那些人所用的手段,不由点了点头:“如果你愿意出手的话,那就麻烦你了——多谢。”
既然景寒打算帮她报复回去、帮她出一口气,那顾初瑶也没有圣母到拒绝的地步,她只是不想为了盛顾两家浪费时间,倒不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想报复。
既然景寒决定出手,那肯定就像在田庄时那样,很快就能了事,因为他会用仙术——其实是魔法来着,只要写下制约和条件就能生效的魔法,确实挺方便的。
歪了歪头,景寒在心里算了算回报盛顾二家的方法,心里有数后冲顾初瑶点了点头:“等我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去找司徒寒了。”
半个时辰,足够他针对曾经欺辱顾初瑶的人写下相对应的制约条件,往日里这些人怎么对待顾初瑶,在接下来的数年时间里,他们就将受到相同、但是程度加倍的对待。
盛夫人也好,如今流落在贫民区每天喝得烂醉逃避的顾父也好,被娘家放弃只能陪着顾父沉沦的继室也罢,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恶,就会得什么果。
景寒施下的魔法就像是一面会放大映照着的哈哈镜,每个人释放出去的恶意,会成倍地加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