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她抬眸，两人目光遇上。

“总编来一趟就只是为了这个？”

他摇头，将包里的皮质文件夹掏出：“还要改版。”

每期有自己照片的杂志出版，周迩都会买来看，但还从未看过刊目的初稿。

她也好奇周总编这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平时只在摄影棚偷听过负责自己版面的编辑在背后偷偷吐槽他严苛，是个逼得人头秃的大魔王。

“要看？”

周迩震惊，在想自己刚刚是不是把所有心思都写脸上了。

失算，怎么就忘了对面坐着只吐着信子的白狐狸。

周时枫笃定自己猜对，展开烫金黑皮的大号文件夹递到她面前：“刚好在修改你的版面。”

“我的？”

周迩诧异接过，看见自己最后为《peachie》拍的那组套图，说不上什么心情。

她以为自己招惹了sam，外加周时枫说不再续约，这些照片和版面直接流产了呢。

“之前因为k&l的临时加版就把你的版面拖后了。这个月才轮到。其他人各有各的事情，所以这个版面就由我负责了。”

想着他竟然能够亲自操刀，周迩莫名感动，但听完他下一句顿时笑不出来。

“照片拍得不好，动作不自然，笑容太虚。这怪不得sam。说真的我做你的版面有些煎熬。”

周时枫拿回她手中的文件夹，话锋又转。

“但看了你给mcline拍的图，觉得还不错。姑且就当你那天状态不好吧。这次《juicy》的封面别搞砸了。”

周迩无缘无故被损了几句，心里自然不爽，她端起蛋糕：“那我不打扰周总编认真工作了。”

“周迩，”

周时枫及时叫住她，以目光示意谈话还没结束。

“有件事情，我想给你点建议。”

她坐回位置，听他又想挑什么刺儿。

“你既然代言了mcline，就要为它的形象负责。像你现在这样满身快餐式时尚成衣是不行的。”

周迩打量了自己的衣着，并没觉得除了价格便宜之外有什么不妥。

周时枫止住她的话。

“不是说你的穿着品位有问题，而是身在这个圈子，就要有注意形象的义务。之前你只给少女杂志当平模，自然不需要一身名牌。因为面向的是经济并不独立的群体，不能倡导奢侈、虚荣。可现在要登《juicy》，以后甚至会有更高端的时尚杂志找你拍照。身价这种东西，本身就是金钱建立起来的。”

“那么贵价、名牌，就称作时尚？”

“时尚是有钱人的外在优越，贵价和名牌则是他们的面子工程。如果秦晴给你的标签是‘亲民’，那么无所谓，mcline大不了这期之后不再跟你合作，反正一分钱不赔。但你要知道，你身上的标签不是‘平模’，不是‘嫩模’，而是矮模——除了身高之外没有其他短板甚至要更优秀的真正模特。因此，想要不被人诟病，想要好好在这个圈子走下去，虚心接受我只说一遍的意见。”

周时枫一番话平静而沉稳，给对方建议的同时又指责了她不懂时尚且不虚心。

周迩如何听不出。

她不是所谓的傻白甜，细想也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或许也有不想砸自己招牌的想法在，毕竟周总编公开举荐、夸赞的模特昙花一现很讽刺。

细想时尚，那是个很抽象的词，周迩一个二线城市的大四生怎么会明白。

她只知道如何搭配好看，体现自己身材的最大优势；只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上镜，而什么样风格的衣服该换上何种表情。

“时尚圈就是这样。纸醉金迷。当你出现在热搜，代言了mcline之后，就已经不是整个时尚圈的局外人了。你是这场困兽斗的后备选手。你的穿搭、衣服的品牌和价位即是铠甲。当你被推下冷板凳不得不参战的时候，一开始就输在了时尚大师、高端品牌还有传媒和大众的唇枪舌剑中。最可怕的是你已经离不开这个圈子，只能在整个时尚产业的最底层，永远被鄙视。”

周时枫本不想将话说得这么难听，但他看着周迩这似懂非懂、仿佛自己危言耸听的无辜表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秦晴就这么带你的？除了照片好好拍之外一点规则都没有跟你讲过？她走到今天不容易，所以遇见个自认为有潜力的就像孩子一样保护得很好。我不是。我对你的态度很不满意。”

他刚刚的提点已经到位了，没义务跟她说这么多的。

恨铁不成钢吧。

周迩听他挑明，霎时像个被批评的孩子，羞愧又委屈。

秦晴说过喜欢她的态度，而周时枫讨厌她的态度。该听谁的呢？

这让她想起了在给mcline拍摄硬照的时候，摄影师和设计总监的意见相左，自己也迷茫得差点哭了出来。

但委屈有什么用，只会让人更低看自己。

“我知道了，会好好做的。”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周时枫有片刻的错愕。

不辩解？那到底听没听进去？

周迩低头继续吃着那块蓝莓芝士蛋糕，十分从容淡定。

其实她的内心是有些崩溃和不服气的，但理智告诉自己就冲周时枫这身份地位也该好好思考他的话。

没钱是最大的困难。

所以为了在残酷的圈子生存，就要暂时忘记还在老家做普通女工的妈妈，穿不属于自己的铠甲吗？

她的债她只还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