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似乎总是倾向于认为时间越长,记忆便越淡,直至完全遗忘安格斯觉得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一定是个老年痴呆。
遗忘实际上是个由快到慢,再到几乎停滞的过程,那些似远实近的回忆如影子般跟随着她,提醒着她,拉扯着她
对于她来说,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事情和十周前的一样清晰。
在一年前的那场大火后,昔日富丽繁华的利安德尔庄园如今只剩下了一点残垣断壁。
安格斯记得,那庭院之中曾经有一棵古老的银杏树。
在八百多年前,它被前朝的贵族栽种在这里,见证过前朝的灭亡与哈格斯堡王朝的兴盛,见证过利安德尔家族的兴起与落没,也见证过安格斯与拉斐尔的友谊,还有伊丽莎白那纯真的笑颜。
它站在这里,就是一段活着的历史,每一圈的年轮上都刻印着浩渺的时间。
然而它被烧死了,被寿命不过百载的无知人类
仅在一夜之间。
在她的记忆里,这棵树的旁边原有一架秋千,是五年前他与拉斐尔一起联手搭建的,作为拉斐尔的妹妹,他们可爱的小公主伊丽莎白的十岁生日礼物。
现在它不见了,不知是被拆除了,还是被烧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光洁的墓碑。
她蹲下身来,用指尖一点点的描摹墓碑上刻印的字迹
拉,斐,尔。
天使。
“施治愈之术的光辉使者”。
折翼的天使。
“太宰,你过来干什么”
依然专注地盯着墓碑,少女突然出声问道。
“嘎吱”
鞋面踩在烧焦木材上的声音传来,穿着沙色风衣的青年从焦黑的墙壁后走出
“听说这里曾经栖息过一个天使,”太宰治来到了少女的身后,为她挡下了正午的阳光,“所以想过来看一下。”
少女没再说话了,她专注地凝视着那粗糙的石面,犹如注视着某种稀世的,却又极易破碎的珍宝。
良久之后,她站了起来,轻抚着墓碑的顶部,用一种非常柔软的声音说“在没被火烧毁之前,这里种了大片大片的矢车菊,蓝色的,很好看。”
利安德
尔庄园曾经又被称作是矢车菊之园,一年中有三季都盛放着这种美丽而又纯洁的鲜花。
“每当有风吹过的时候,花枝摇曳,就如同翻涌的蓝紫色海洋。”一边回忆着,她一边露出了柔软的微笑
“就像他的眼睛一样。”
幻术发动,时间仿佛被倒回了五年前
参天的银杏枝叶繁茂,葱翠的银杏叶精致如扇,在微风中翩然而动。
大片的矢车菊绽放如海,犹如一个蓝紫色的梦境。
缠绕着花藤的秋千高高扬起,小女孩的笑声与裙角一同飞扬。
原来树下的墓碑不见了,有着矢车菊一样眼眸的青年坐在树下,膝盖上放有一本诗集。
感受到她的视线,青年抬起了头来
“安格斯,你来了啊。”
他的声音与相貌一样温柔美好。
幻境轰然破碎。
蓝色的花海又还原成了焦土。
“是的,我来了。”
面对着墓碑,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可惜你却不在了什么也没有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身后的太宰治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抓的很松,但少女没有挣脱的意向,跟随着他的步伐,任由他将她拉到一处坍塌的残垣前。
太宰治松开了她的手腕,蹲下身来,指着那点从碎砖瓦砾中挣扎而出的蓝色,笑着说
“看,这不是还有希望吗”
少女也蹲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抚触着那娇嫩的鲜花。
纤细的花茎在风中微微摇动,宛若一首生命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