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禄这话,看似是在威胁沈瑜,但从另外一面出发,未必也没有提醒沈瑜的意思。
在古代,一个人的行为,往往不能严格认为是绝对的个体行为。即使非你所愿,其他人也会将你和你背后的整个家族联系起来。
有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又有者,一人犯事、株连九族。
个人与家族的命运,休戚相关。
因此,沈瑜要求公开自辩的举动,与其父沈克有关,更与整个沈氏都有关系,可谓风险巨大。
关皓与杜燕两人,听到这里,脸色微变,同时望向沈瑜。
却见沈瑜面不改色,仿佛闲庭散步般迈步上前,迎着王禄锐利如刀的眼神,微微一笑。
“多谢老师提醒,沈瑜心领了。”
“你明明知道还敢冒这么大的风险”王禄讶然挑眉。
“风险不,老师,您错了,只有没把握或者对自己没有信心的人,才称得上是冒风险。但对学生来说,这不是冒险,而是机会才对。”
风险巨大,自然收益更大。
再说,他昨天熬夜玩儿命背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今日的扬眉吐气
别人不知道他手里有王炸,认为他是傻子。可他知道自己手里的牌,呵呵,等会儿,掀了牌,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傻子了。
沈瑜的气定神闲,令王禄不由得动容。
难道作弊一说,真是自己弄错了
沈瑜这般自信,怎么看也不像是做贼心虚的人
“况且,有祭酒大人和诸位老师在,学生相信,自己必定会得到一个公正的评价”
沈瑜最后这句言辞凿凿的自信之语,落入刚刚走出院落的祭酒大人路维的耳中,成功地刷到了他的好感度。
国子监祭酒陆维,出自抚州陆家。抚州陆家是当地大户,家族兴旺、人丁旺盛。今朝建立百年来,族中出了至少二十名进士,可见家族之繁盛。
这陆维自幼受家族熏陶,敏而好学,博采众长,24岁就考中了进士,当时名列二榜第一。可谓年少有为,在那之后,他就进入了翰林院,历任翰林院编书等职。
刚刚上任祭酒半年的陆维,昨日听王禄说了沈瑜之事,原本
,他的心情很不美妙。
作弊之事也就算了,不良学生嘛,古而有之,国子监出了那么一两个朽木也很正常,除名就是了。
让他恼怒的是,事情才不过两天,王禄又跑过来告诉他,事情办得或有不妥
陆维当时听完,心里那叫一个气呀
要不是看看王禄这小老儿平日里勤勤恳恳老实巴交的模样,陆维甚至怀疑,这家伙翻来倒去地折腾是存心给他添乱
好吧,碰上了不省心的下属,陆维恼怒又能如何,只能自认倒霉,帮忙擦屁股了。
原本心情不睦的陆维,在听到沈瑜刚才的话,突然间,觉得心头的阴霾散了不少。
陆维性格素来不羁,因此,他不仅不觉得沈瑜的表现略有出格,反而有种眼睛一亮的感觉。
或许,这是一块掩藏在一堆烂瓦片里的璞玉而今天他处理的,也不完全是件糟心事。
陆维走到近旁,问道“你就是沈瑜”
其余人等这才注意到祭酒陆维的到来,急忙口称“祭酒大人”。
沈瑜有耳朵眼睛,哪里猜不到来者是谁。
这位国子监祭酒年约四十,相貌端正,毛发浓密,下巴上的大胡子十分引人注目。望向沈瑜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充满了压迫力。
换成一般国子监的学生,碰到这种场面,多少也会手足无措一阵。
但沈瑜又是谁,那脸皮和胆量,绝对一般人可比。
他上前一步,朗声道“祭酒大人,这是明知故问,学生不才,正是沈瑜。”
陆维愣了片刻,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管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否作弊,但就冲这几句,他就能断定,此人的胆量和气势绝非一般人。
敢跟他开玩笑的学生,恐怕找遍整个国子监都未必找出第二个。不,即使是国子监的老师,敢在他面前这般谈笑自若的,都找不出来几个。
先前,只听说过沈瑜不学无术的名声,陆维从未见过真人,今日这一见,顿时觉得传言有误。
对面的沈瑜,面容英俊,气质不俗。站姿笔直,目光清澈。既无多数年轻学子的腼腆和青涩之意,又非官场老油条的油腻之感。不管从哪个角度审视,都称得上是一位气质绝佳、大气磅礴的翩翩少年郎。
这
就是传说中酒色财气熏陶出来的纨绔公子哥
陆维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王禄在旁边,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说明。陆维听完,点了点头,对沈瑜道“不管事情真相如何,国子监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总归有失草率。你提出要求,想当众澄清这件事,国子监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祭酒大人言重了,王博士当日太过恼怒,情急之下的处理,学生完全理解。圣人有云,教人治人,宜皆以正直为先。老师也是过于忧心学生不走正路,才有怒急生乱之举。因此,学生自始始终,都没有埋怨王博士的意思。相反,学生十分感激博士大人,王博士让学生深深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
沈瑜言语之中的维护,令王禄又是意外又是感动。
只是,素来少言寡语的王博士不习惯直接表现出自己心中的感激,只在心里给沈瑜加了不少分。
倒是性格直爽的陆维眼睛大亮,开口赞了道“说得好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嘿,小子,你这边赞了自己老师,也是趁机在夸赞自己吧”
沈瑜面上赧然,似乎是被说中心事,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见状,陆维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对于行事不羁的陆维来说,沈瑜的这点小心思根本不算什么。相反,只这么三言两语几个应对,陆维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无论行事作风都十分对自己胃口。
行事大度又心思机敏,一点都不像时下的读书人那么死板、一根筋。
有意思,有意思。
兴致一来,陆维开始考问起沈瑜的学问了。
突如其来的提问虽在意料之外,沈瑜并未感到慌乱。他今日本就是有备而来。祭酒大人提前出考题,也只是顺序有点问题,算不上大事。
由于尚未习惯古人的学问对答,沈瑜在回答问题时,尽量引用经典书文中的语言来回答。遇到一些没有把握的问题,沈瑜更是投机取巧,只引用明文经句,半点不提自己的理解和领悟。
如此谨慎应对,从陆维的反应来看,沈瑜觉得自己的表现多半是过关了。
其实,沈瑜的推测还是过于保守了。
在出题一方的陆维看来,在他面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