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葬了的岁月苍茫,终是抵不过这锦绣江山。
很多年过去了,昔日的少年已逐渐苍老。他依旧过着纵酒高歌,醉生梦死的生活,只为了告诉高位上的那人,不足以为惧。
他也时常用重金托人从西域带回来葡萄籽,可反复种了许多次也不曾发过芽。于是他只能吃那千里送来已成熟的葡萄。
很酸,很酸。
可他还是硬逼着自己将那酸味全咽进肚中,待泪流满面之时,才恍然间意识到那甜味并不是因为葡萄,而是因为那是二哥喂给他的。
再后来,他接到他驾崩的消息,手一抖,玉壶落地,终是砸碎了他送他的最后一件器物。
他不断的谪遣,流离失所;他不断的吟诗,字字椎骨;他不断地饮酒,杯杯成醉。
而后,终是在一个冷夜,他再也撑不起身体,只能任凭那黑暗扑面而来。
后人记,曹植受曹丕所
妒,终身流离,最后死于陈,谥为思。
陈思,沉思。
无人知道他在沉思着什么,但若是他府中的侍女还在,或许会告诉你那夜葡萄蔓的繁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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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雕玉砌的魏宫里,群臣满在。高殿之下,那跪地俯身的人,即使他费力眯起双眸,也看不真切。
“子建。”他听到他的声音在自身强压下变得低沉而阴厉“若你能七步作诗,朕便赦免你的罪。”
他想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说“朕”时他的声音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终归,他还是无法完全伪装成,如外人所见的那般阴狠。
看着子建那颤抖中缓慢抬起的充满痛苦的脸,他一瞬间,差点就冲上前如昔日般将他扶起,而后轻声喊着他“子建”
他会告诉他,他怎么会忘了那昔日流光,他怎么会忘了那香醇美酒,他怎么会忘了那在紫色汁液浸湿下,少年璀璨的笑脸。
可他什么都没说,仍旧高昂起头,隔着垂帘轻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因为一切都变了。
从那日大哥的尸体被运回来时,他一面护住子建,一面在心中狠下了“要结束这乱世”的誓言。
从那日在他府中子建见到宓儿,无意的一声赞美被下人听去之时。
从那日冲弟病重,就连父亲也以为是他下的毒之时。
从那日铜雀台宴,子建一首自己无心却被群臣听出让父亲代汉称帝之时。
子建呀,为兄怎会不明白
你的心太小太小,只能放下一壶酒,一首诗和漫天的落英。
可是子建,你不明白,父亲穷尽一生坚持的霸道不能没有人继承;那杀害冲弟的罪责不能无人背负;那鸠毒般的人言,不能无人去击退。
子建,你可知,自古最难是君王。即使为兄无心,却仍会有成群不怀好意之人打着为为兄的旗号加害于你,而如此单纯的你,又怎能受得了那暗箭百万
冲弟去了,父亲去了,为兄守着那空空的藤蔓,相见的只是有朝一日,
得见子建你安乐此生。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
投我以琼瑶,我又该报之何,感君之意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唯有送你那帝王家外的山高海阔,纵酒高歌。
唯有毁了你心中那个兄长,今生今世,永不复见。
永别了,子建。
我最后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