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浩瀚的夜空当中,皎月不知何时已经隐在了黑云之后,只留下明星荧荧闪烁连成一片东方苍龙的星宿照亮天际。却霎时,又是一阵大风吹过,那些看不过的黑云掠空飘动,遮住了原本明亮的星轨,原本看不见的隐星反而又光耀点点。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天象尚是如此变化无常,又更何况你口中的天命之言”倚着轩窓,我披着出门前华佗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披着的貂裘,望着窗外一片浩瀚的星空,轻声开口道打破了小小的草庐中的宁静。
身后,正安心坐在木椅上品茶的诸葛亮依旧身着这一袭白衣,隐在仅有一盏烛影跳动的屋内。听到我的话,他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语气轻快道“你大半夜找来,就是为了在亮这里方便观星”见我一脸“对呀就是闲得无聊来找你玩”的表情,他的笑容平了一下带着些许无奈,站起身也走到了我的身旁,由轩窓往外仰望星空,这才回答我之前的话道“天道自然无常,然冥冥之中总归是有定数。亮口中的也不过是一种最好的希望罢了,毕竟人至少要有了足够多的希望,才能做成足够难的事情。
“哦”我翻了个身背靠着窗檐,望着他洒着月光的侧脸道“所以你就将那高不可攀的希望给了刘玄德”
“是,又不是。”他仍旧望着星空,嘴角一直维持着那淡淡的笑容“我那天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句句属实。然而,正如你说”
“天命无常,人难逆天。”
又是一阵风吹过,屋中烛影摇曳,斑驳了印在一旁墙上的夜影。
“咳,不说这些了,我来,的确不仅仅是因为观星赏夜的。”我轻咳一声,又一次打破了沉寂“你给他拟定的第一步,就是荆州吧。”
似是窗外的星空此时出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的眉毛淡淡挑了一下却又立刻恢复了原状。流连了几眼星空,他还是收回了目光,又走回到原先的座椅上端起茶杯道“不错,但是现在还为时尚早。趁乱打劫,至少要先把乱造出来。”
“呵,祸水北来,你是这个意思吧。”我随着他的余光望向一旁烛光中的地图,北
方尤其重点圈了出来指向荆州“借曹操之手搅乱荆州,而后再让刘备以素来的贤德之名拉拢在战乱中流失的人心,逐渐吞噬荆州。孔明,你的棋局倒是计划的完美。”
“士元总是这样取笑亮,这些可都是士元说的,亮可什么都没说。”饮尽了杯中最后的一点香茗,他摇着羽扇,看着我继续微笑“与其说亮,士元怕是也早就在荆州动手了吧。这些年刘表的那些功绩,几乎有一半都得益于士元的计谋吧。亮攻于外患,而士元,是计在内乱。”
“哈哈,那我也是那句话,这些可都是你这孔明狐狸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嘴角的笑容也不禁拉大,我由窗边直起身,径直走到了那还在摇着羽扇微笑着的白衣狐狸面前,伸出手道“孔明,你明白我的意思。”
“啊,真拿士元你没办法。就是因为我们太熟了,所以亮的想法全让你给看穿了。”他装模作样的皱了皱眉,一脸苦恼的样子,却也是将手放到了我的手中,烛光中他的笑容似乎璀璨了更多
“罢了,心照不宣。”
狂风而过,原本就摇曳跳动的烛影终于耐不住,一闪而灭,顿时,天地间都陷入了漆黑一片。
荆州、刘氏的黑夜到了。
二月二,龙抬头,每年此时正值万物复苏的春季,颇有生机的细碎的雨几天前就早就下个不停,却偏偏在二月二这日艳阳高照,晴空万里。这日作为一年一度的大节,而荆州又是天资雄厚,物产丰富,徭役颇轻,每家每户都有着极为丰厚的仓粮,更何况是作为一州之主的刘氏一族。今年,刘表特意宴请荆州各地大小官员共聚南郡,举办盛宴来共庆这佳节。
宴会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准备,是要办的极其的隆重。当天际刚露出鱼肚白之际,就有零星大小的官员走近早就布置的喜气洋洋的刘表府内。而直到快到午时,所有空位才终于坐满了官员,正在下人的服侍下先互相饮酒谈欢。一旁的仆人见都已经准备好,便走近内室,唤了刘表出来。
这刘表年过六十,发鬓皆白,却神采奕奕,脚步稳健。今日他穿了一件极为正式的墨黑色玄衣,走到了主位上坐下,神色之中颇有一州之主
的气度。
他刚坐下,便有仆人为他斟满了佳酿。他举起杯,对着在座的各位官员道“近年来,天下大乱,北方战乱连绵生灵涂炭,江东小儿当主难服于天下,唯我荆州富硕安定,歌舞升平,实乃乱世之天际。今日,正逢二月二日这喜庆佳节,万物复苏,我刘表在此日宴请众位,一谢苍天佑我荆州年年有余,二感众位官员治理得当,官廉民富,三愿天下太平,岁岁得今朝。来,且让我们饮尽此杯。”
“我等不敢居功,是主公宅心仁厚,方得此盛世之态。”各个官员听刘表这么说,连忙各自起身,向刘表举杯相敬异口同声道“愿主公寿比天齐,愿荆州岁岁得今朝。”
一口饮尽,酒香却残留在口中久久不散,实在是难得的佳酿。
“这酒入口醇香,口感极佳,不知景升兄这美酒,是何处得来”刘备坐在离刘表最近的侧位上,饮尽了酒后就咋舌不已,询问刘表道。
刘表也是觉得口有余香,又让下人为自己满了一杯而后问道一旁自己的长子刘琦,这次宴会多半都是由他来筹办的“琦儿,这酒平日极为难见,你是从何处得来”
刘琦坐在与刘备一个等级的侧位上,在他的下一位做的事其弟刘琮。他听到父亲这样问自己,知是自己此事办的让父亲满意,不免面带笑容,应答道“说来也是奇遇。我前几日正在城中置办宴会用品,行至一处却是酒香满溢,我去寻竟然发现这酒香是传了几个巷子飘来的,方知这酒乃是天上之物。幸而我与那酿酒之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当下就谈定了事情,他更是答应我此日要来宴会之上当众为文武百官酿制名为凤仙酒的绝世佳酿。此刻,应是已经准备好了,就看父亲的意思了。”
“哦”刘表一听,不可察觉的却是沉了些许双眸,下一秒却又似也是来了兴趣“酿酒向来都是半年之事,时间越久,酒香越醇,他却要当场酿制,而这凤仙酒本是在北方贩卖,如今已是千金难求荆州竟有如此奇人,琦儿,快快请他上来。”
“诺。”
吩咐下人去了许久,却仍不见回来,在座的各位官员都因为这酒被勾起了兴致,又是中午
口干舌燥,此刻不免是心中痒的难耐,望眼欲穿等着这传说中的绝世佳酿。就在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之际,突闻一阵清风裹挟着浓郁的酒香迎面而过,竟是已觉醉了三分。待缓过神来时,才发现原本舞女霓裳翩翩之地,此刻站着一位身着青衫之人。而他身后,正有仆人鱼贯而入在人面前的案前摆了十几种似是香料却又不同的东西。此人头带斗笠,垂下的白纱遮住了人的面貌看不真切,偶尔有下人走路带起的风吹动白纱,露出了人此刻嘴角淡淡的笑意。
刘备本来只是出于礼貌所以表现出对此有兴趣,此时见到这酿酒之人,不由得微微皱眉,心头有些许说不上的感觉,却又是一闪而过,无迹可寻。
待所有的东西都摆上来之后,他略微向刘表倾身,拱手道“在下见过刘州牧,见过各位大人。”他的语调带着些许的笑意,在明媚的日光中显得清爽的很。
“我儿夸赞你酿制的酒堪比酒圣杜康,今日你献艺于此,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否真的是名副其实之人。”
刘琦听父亲这么说,微微皱了下眉,他记得这人可是脾气大得很,自己当时也是小心翼翼的与他交谈了几天才终于谈成了事情。不过此时他似是转了性子,也没在意刘表话中的轻视,笑音依旧道“在下不会让诸位失望的。”
话音刚落,就听管弦奏响,仙乐已起。
就见他探出指尖夹起案前那泛着晶莹的紫果,双指稍微一用力紫色的汁液就流了出来滴落在了一容器中。一颗一颗,他的动作极其的慢而紫果又是整整一盘,此时却也无人觉得烦躁,反而有些人还觉得有趣,那被紫色浸染过得指尖在阳光下,泛着无与伦比的白皙之感。
终于,所有的紫果都被人如法炮制的将汁液滴到了一个容器当中,而后,又见他拿起一白玉色的瓷瓶,打开由其中滑出来两粒朱红色的丸状物品,他细细的用工具将它们研磨成粉末状,而后似是要往那紫红色的汁液中倒时,突是一转手,任粉末随着刚好吹来的一阵风挥洒于天际。
坐在一旁的人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不腻不燥,直到心口沁人心脾。刚才那酒已是
香醇无比,而此刻却觉得这香比那酒又诱人上百倍,不由得都在保证了坐姿的基础上,又深深多吸了几口。
而就在人们陶醉在这香气中时,原本庄重空灵的音乐却已经急转而来,而刚才还慢条斯理的制酒之人,此刻却似随着这音乐陡然加快了速度。就见他一挥袖,抬手将那紫色的汁液倒入了一精雕细刻的青铜觥器之中。最后一滴刚落定,就见他将那觥器提高一松手,在众人的惊呼中趁着觥器还没有落下的这短暂的时间将早就备在一旁的各种香料尽数扔到了案上的玉盘中。就见那觥器中的汁液在觥器落定后因为惯性全都满溢在了白玉盘中,而更令人惊异的是,在汁液流过的地方,青铜觥器竟露出了玉一般的洁白。这哪里是青铜器呀,分明就是一白玉杯呀。
然而接下来,此人的动作更是让众人惊叹不已。往日他们见人酿酒,都是循规蹈矩,可此时此人的动作幅度却极其的大,而且似乎不像是在酿酒,反而在人那举手投足间是如剑舞般隐藏在飘逸下的净丽,更多是在侧重于表演。也不知是这午后的阳光过于耀眼,这青衫男子的举动间的逍遥不羁,再配上那若有若无显露而出的微笑,竟真让人有了酒仙在世之感。
正当人们沉醉之时,啪的一声器皿落案,他又从袖中拿出一瓷瓶,刚开了个口就是酒香溢出,人们无不被勾走了七八分魂,而当这瓷瓶中的东西倒入已经制备好的液体中后,香气却如石沉大海一下又不可寻踪,而那原本紫红色的酒液,此刻也逐渐变得透明起来,如同清水一般。他拿起铁勺,将那酿好的酒倒入杯中,一杯、两杯、三杯总共是三杯半的酒。旁边的仆人将这四个杯子三杯半的酒放到托盘中,呈到了刘表的面前。
酿酒人音中仍是笑意不减“凤仙酒已酿好,这三杯半,还请刘州牧过品。”
在场的人见了这,也顿时明白自己今日是无缘喝道这酒了,毕竟这只有三杯半,自己的地位是着实连边都碰不上的。而那些被委以重任的官员却又不同了,主公是定要喝一杯的,可那不还剩下两杯半么所以他们虽然觉得这可能性小,却又在期待,毕竟自己是主公倚重
之人呀,而且先不论这酒是否真是好喝,有主公赐酒,以后绝对也增加了自己的底气呀。
正坐在主位上的刘表静静地看着那三杯半的酒,余光却在暗中打量着在场官员,这些人关系盘根错节,自己若是封赏了一个必定又惹了其他。此刻,他需要的是一个不牵扯在荆州各个势力中的人这样想着,他心中已有了定数。
“我刘表得以距荆州数十年,风调雨顺,百姓乐业,全赖苍天庇佑。这第一杯酒,我刘表就敬了苍天的好生之德。”言毕,他拿起一杯酒,丝丝清液浇落在了他面前的土地上,便是祭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