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从的跟着曹操回了营中,荀彧在一路上都在细细的打量着此人。他身材不算魁梧,身上也无像袁绍那般的大家贵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狭长上挑的凤眉却丝毫不显阴柔之美,直插入鬓中的剑眉更是让人不怒自威。不知怎的,面对着这样的曹操,虽然荀彧还一句话未曾和他说过,却已经不由得心生了敬仰之情。
“曹某比于袁绍,一无兵力,二无名望,先生为何欲投往曹某帐下”
听到人的询问,荀彧不亢不卑的又是拱手一礼,温文尔雅回答道“袁氏虽负四世三公之名,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曹公虽一时势弱,却能够遵大义,兴义兵,除国贼,每每行事都有真国士风范。彧不才,只求能寻一明主,以扶大厦于将倾。”
“哈哈哈,先生此话倒是让曹某惭愧了。”曹操微闪闪目光,直迎上眼前之人。一举一动,君子风范,想想,也仅有“温润如玉”一词,才足以配得上人的风华绝代。轻咳一声清清嗓子,曹操又道,“只是,先生出于名门望族,而曹某却被世人称为是宦官遗丑”
“曹公难道在意世人之言语么”谈及到此,荀彧的声音不由大了些,语气也严厉了许多,“天下大乱,汉室倾危,一方面是由于宦官乱政,外戚干权,而另一方面则是世人皆好以出生,名望度人。彧相信自己的眼睛,曹公虽为宦官后人,却在为官期间所作所为皆益于百姓,反观那些出身世家大族之人,却依仗家世,鱼肉百姓。”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往
日里温和如水的目光此刻正视着曹操的双眼,神色坚定
“彧坚信,天下若有一人能扶大厦于将倾,救黎民于水火者,独曹公也”
“哈哈哈哈哈”此刻,曹操一改刚才客套的表情,放声大笑。喜悦之情溢满了他的眉眼,他从案后站起身走到荀彧面前,将手搭在荀彧的肩上,笑道“既是如此,那曹某却也不好让文若失望了。逢此乱世,人心不古,曹某却能得文若知晓衷肠,实是大幸之事。
文若,汝,乃孤之子房呀。”
面对着曹操的热情,荀彧虽然心中同样是掩不住的激动,但他仍旧保持风范的一甩衣袖谦礼道“彧之智比于留侯,不过是萤火之光罢了。但求此后能辅佐主公,一尝平生之愿。”
看着仍进退有礼的荀彧,曹操摇头笑了笑。人的心意,早已从那改变了的称呼中告诉了自己。他虑及荀彧毕竟是出身大族,礼仪规矩还是讲究的很多,思索片刻后,还是仅仅轻拍拍人的肩,就如同刚才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一样,坚定地望着人的双眼,沉声应道
“嗯。”
多年后,当早已与当初认定的明主踏上了不同的道路时,荀彧时常会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孤之子房
如今想想,或许当下的情景,早就在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毕竟,一心想要复兴韩国的张良,戎马半生用尽智谋为高祖统一天下之后,却是自己亲手,毁掉了所有复国的希望。
定兖州,迎天子,不知不觉中,经年已逝。自从被拜为尚书令之后,荀彧便已经习惯了每日在天未亮便前往尚书台,而后在宫门关闭之前将一日之间的奏章入宫呈给圣上。虽然不乏有人明里暗里的表示,荀彧此举实际上不过是多此一举,但他却仍旧每日坚持,从未间断。
那日他呈送完奏章之后又与圣上谈论了一会儿,圣上的一贯请教学问的话语中此次却似是带了深意。明明能听出那些暗暗地敲打,荀彧也只能装作不明,退出了宫殿。而待出了宫门之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而这日正好曹操也是有事进宫,见到宫门口的荀彧,便走到人身旁唤道“文若。”
这厢荀彧正在冷风中思
索着几条新政,就觉着风小了下来,抬目才见是曹操刚好为他挡住了狂风。他弯起嘴角,作揖温和回应道“主公。”
“文若近些日子太过操劳,孤见着都心有不安。这许都能有如今的安定繁荣,文若实属功不可没。”一边说着,曹操一边拉着人上了自己的车驾,“今日,便让孤从文若一程吧。”
“主公言重了,这些本就是文若份内的事。”谦和的点头微笑,虽是仍保持着大家子弟的风范,但在曹操面前,却已早不是初见时那般疏离客套。习惯的接受人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手炉,荀彧道“只是若论起功劳,彧断然不敢居功。若非主公能明大义恭迎天子,彧做的再多,也不过是徒劳。”
“奉迎天以令不臣是文若你提出的计策,孤自然不会反对。”车驾中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不知是从手炉中传出的还是人举手投足间散发而出。曹操望着眼前永远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荀彧,往日威严的目光不自觉也柔和了下来,“只是,文若你身居其位,自然也会听到很多流言碎语。对于天子,孤”
“主公不必忧心。”出声没让人继续说下去,荀彧脑海中却不由回想起刚才圣上有意无意的拉拢之意。他暗皱起眉头,还是没有将此事告诉曹操,而是将手掌反转握住人那有些老茧的手,望着人的双目温和却坚定道
“彧曾说过,断不会因为世人之言语就怀疑主公之心。比起那些人,彧比任何人都清楚,主公这些年为汉室,为大汉百姓,究竟做了多少。”
“文若”被人的话语所感动,曹操长叹了口气,而后不由得大笑起来,笑声满怀豪壮。他拍拍荀彧的肩,爽朗道“孤就知道,文若断然不会看错我曹孟德毕竟,文若是孤的子房呀”
听着人似是如释负重的话语,荀彧没有回答,眉目间却是一片柔和笑意。
那时,荀彧天真的以为,只要他周旋在曹操与献帝之间,只要曹操从未有叛离汉室之心,汉室兴盛,将是指日可待之事。
只是,面对着无法挽回的天下局势,纵使费尽人力,却仍难以胜天。
只是,有些路,无论是荀彧还是曹操,在途中,都将身不由
己。
首先打破这个梦的,是彭城满城的血腥。当他坐在尚书台中接收到那份战报之后,紧握着的拳间早已是鲜血淋漓。两军交战,死伤是在所难免之事,但这次被屠杀的,却是整个彭城。无论士兵还是平民,这五万多人的性命,顷刻之间,便成了城外尸骨。
纵使他明白这是减少损失的最好方式,纵使他明白北有袁绍唯有此举才能争取时间尽早回军许都做准备纵使无论从哪个角度,他都该承认此举毫无问题。就算当时是他处将位,也会行此举动。
抚着发痛的额角,荀彧深叹了口气,将战报放到了一边。
他只是,还是没办法像主公和奉孝那样,放下妇人之仁罢了。
几月后,大军班师回朝。他站在城门口,望着在全军高呼胜利中,一身戎装领马在前的曹操,一瞬间心中一慌,竟是觉得此刻的曹操,一举一动竟有了些许君王之态。
并非是因为他如今身为司空,位高权重,亦不是因为身后千万将士的衬托,而是由他本身所散发出来的,足以吞纳百川的气魄与霸气。
“文若。”
曹操依旧如同昔日回朝时一般,在看到荀彧早就等在城门口时,便放下了行军在外所有的负担。他翻身下马,欲想拍拍荀彧的肩,却不料人不着痕迹的微动躲开,手僵持在半空中的曹操一瞬间有些不明所以,移目望向荀彧依旧平静如水的双目,讪讪的收回手,道“辛苦了,文若。若非文若为孤守住后方,孤此次定是拿不下徐州的。”
荀彧这时缓过神来,正欲暗道这些不过是自己的多心,主公怎可能会有不臣之心。正欲如往常一般回应扫去刚才的尴尬之色,而就在此时,他身后的文武大臣却全都面对着曹操下拜,齐声道
“恭喜大将军凯旋归来”
回身望着身后那身着朝服跪了一地的大臣,荀彧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紧皱起来,这跪身下拜,通常情况下是只有臣子对君王才可以行的大礼。他回眼望向曹操,等着他出声呵斥,却见曹操非但没有如自己一般皱眉,反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下一沉,荀彧一甩衣袖,正欲厉声呵斥,却见身处大军中的荀攸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
他暂时不要出声,且等下去。
“主公,圣上不是还在宫中等着我等么,何必要在城门逗留这么久。”果不其然,此时,一个清亮带着调笑的声音横空插了进来。郭嘉歪歪扭扭的骑着马从大军中上前来,似是欲继续说什么,却见跪了一地的大臣,惊道“众位大人这是作何莫非是哪位大人念着主公劳苦功高,特意安排的还是诸位大人心知主公辛苦,想约有意为此”说着,他又骑着马到为首的董承身旁,满怀疑惑道“董国舅,嘉不过司空祭酒,不懂这些礼节。不知董国舅率众大臣此举,意欲何为”
“我等”被人叫到名字,董承后背一僵,半响后回答道“曹司空为朝廷征战四方,我等感念其功高,所以”
“原来是如此呀。”郭嘉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道,“好在今日是对圣上忠心耿耿的董国舅所为,否则嘉还以为是有些大人想借着这机会献媚取宠,有些大人想借此把主公推上众矢之的呢。”说完这句话,他似是不经意的看了荀彧一眼,但那瞬认真起来的目光让荀彧明白,他这些话并非空穴来风。
董承听着这话又是后背一僵,却是已调整好状态。他显然明白依着郭嘉的官位,是没有资格在此刻说话的,正要开口罪责,就听曹操威严的开口道“郭嘉,莫要胡闹”
“是,是。”郭嘉一边漫不经心的应着,一边调转马头回到曹操身边,一拱手道“嘉好奇心重,有所失言,还请主公恕罪。”
“主公。”这时,荀攸也策马上前来,微笑道,“今日凯旋,奉孝也不过是心中快活罢了。奉孝的心直口快我等也知道,莫要为这些小事扰了众将士们凯旋的喜悦。”说着,他也侧头望向董承,客客气气的先下马施了礼,才道“董国舅为人宽宏大量,应当也不会因为此事怪罪奉孝吧。”
“这”曹操一脸为难,转脸同样望向董承,似是在等着他的裁决。
“无妨,无妨”早就被这三人的来回对话把所有能呵斥的话都顶回去的董承,只能黑着脸回应道。
“即使董国舅如此宽宏大量,孤也不能不顾礼法,置大汉朝的礼仪于不顾。就看到董国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