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鱼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向着刀上一滚,叹口气:“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
半小时后,艾英俊和少年一人捧着碗奶白色的鲫鱼汤,一个坐在飘窗上,一个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外的雨幕。热气氤氲在他们的脸上,让他想象着叶芝坐在冬日的火炉旁写下当你老了的光景。
“真好喝啊。”少年满足的叹了口气。
“是啊。”他捧着碗,淋湿的衣服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冰冷的雨水散发着温暖的味道。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掉下来吗?”他靠在窗子上。
“仙女下凡?”少年一只手支在轮椅上,撑着下巴轻轻笑起来,像某个夏日你在堆满课本的窗边发呆,外面踩着阳光绿叶惊鸿一瞥的男孩。
“女装大仙?”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少年成竹在胸的点点头,“你想变成一只鸟,对吧?”
“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根据什么奇葩逻辑得出这种所谓的唯一可能——福尔摩斯基本演绎法吗,可是你排除的所有可能就只是仙女下凡这一种咯——不过猜对了。”他忍不住吐槽。
少年斜靠在轮椅里,皮肤白的像是全身朦胧着一层微微的白光。他穿着件深蓝色的t恤,袖口露出里面白色的一层,下面是件枣红色的长裤,洗的旧了,还沾着斑斑点点的黑渍,脚上是双鹅黄色的匡威帆布鞋,腰上系着件墨绿色的外套。
他像是想把彩虹穿在身上。
不知为何,艾英俊坐在这个五颜六色的少年身旁,莫名的安心,像是坐在春天林间的草地上,那只毛茸茸的熊拎了把轮椅静静地呆在一边,不时说些满是槽点的奇怪话语。
“这样的天气可不是变鸟的好时候。”少年说。
“那请问什么天气才适合变成鸟呢?”
喂喂天气应该不算是这个问题的关键吧!
“什么天气都好,别下雨就行。”少年说。
“原因肯定不是因为雨水会粘在小鸟羽毛上造成重量过大体能消耗变大这种很科学的原因吧?”艾英俊吐槽怒气值开始飙升。
“肯定不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啊。”少年理所当然的答道。
“所以是”
莫名其妙的原因?大兄弟你这样弃科学于不顾是要效仿中世纪女巫吗?会被烧死的啊喂!
不过说起来鲫鱼都进了独立团还什么科学不科学啊?科学已死迷信当立?
“会被吃掉哦。”
少年伸手搭着飘窗,似乎是想爬上去。艾英俊虽然打小文化程度不高成绩永远踩着及格线,但也是深受五讲四美三热爱熏陶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赶紧凑上去试图帮一把手。
少年倒是不客气,两手径直环上了他的脖子,顺势一个翻身就躺进了他的怀里,像条蛇似的软软黏着:“抱我的腰。”
不去耽美剧里找个弱受的角色真是可惜了你这一副天生弱气。艾英俊暗自腹诽。
然而怀中玉体温软,两手间腰肢盈盈一握,鼻间一股影影绰绰的香草气味
打住!我可不是什么霸道王爷怀抱娇柔妃!艾英俊深吸口气,排除心中旖旎春念。
然而自打出娘胎起,莫说是人,便是连只公猫也未曾抱过,此时被个少年这么贴在怀里,胸口那只耄耋之年垂垂老矣的老鹿又撑起拐杖一步三摇地爬起来试图撞上一撞他那并不结实的胸口,这可实在可谓是羞煞老夫了。
“妈,孩子大了,放开怀抱让我远航吧!”少年在他怀里嘟囔。
“呃别忘了带上你快乐和智慧的桨”艾英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松开了手。
少年匐着身子趴在窗台上,伸出一只手探进雨帘:“来,拉着。”
“拉什么?”
不会是要拉住命运一线牵然后珍惜这份缘吧?
“雨丝。”少年拉过来一根细细的透明的线,放进艾美丽的手里,触感冰凉。
“你拽一拽看看?”少年望向天空中的乌云,像在期待什么。
艾英俊轻轻一拽那根“雨丝”,顺着少年的目光向天空看去。
乌云翻滚,一声巨大的雷鸣轰然炸响,电光闪过,一只巨大的龙头从云层中探出来,瞪着大眼睛愤怒的左看看,右看看。
“快松手快松手!”少年一缩头,躲进了窗后。
艾英俊张着嘴,彻底傻掉了。十数年被唯物主义构筑的世界观轰然崩塌,他看着手中的“雨丝”,赫然连着那龙头的鼻子。
龙须?
所以说,奥特曼也是存在的咯?飞天小女警正在美国和坏蛋打着架咯?自己明天是不是应该找条河丢把斧子下去等河神抱着个女朋友和妈问我先救哪个然后我等上半个小时他手酸了再告诉他“累了你自然就会放下”?
少年一巴掌拍掉他手里的“雨丝”,把他拉进窗里。那龙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罪魁祸首,气的“嗷呜嗷呜”吼了几嗓子,钻回云里,不见了。
“哈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笑呀!”少年躺在飘窗上笑得打滚,“每次闲着无聊揪他胡须他都这样,蠢萌蠢萌的气呼呼,好玩死了。”
哦,好笑,好笑,真好笑,嘿,嘿嘿,嘿嘿嘿。这样你满意吗?
“所以说啊,下雨天变鸟最不好了。”少年笑够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地作了结论,“你看那些鸟都知道,你怎么连笨鸟都不如呢?”
呵,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先飞吧。
“咚咚咚”
传来了敲门声。
“你家里人回来了。”艾英俊还沉浸在世界观崩塌中的漫天灰尘残垣断壁中,机械呆滞地问,“我去帮你开门吗,我会说我是新世纪男装田螺姑娘因为你把我从菜市场大妈手中解救出来所以拎着条鲫鱼过来报答你救命之恩的,这种理由我想在你的家人面前一定也是行得通的吧”
“谁说是我家人了?”少年对艾英俊这种固化的思维痛心疾首,“就不能是查水表的?就不能是爷爷在山里种茶的善良姑娘?就不能是带着电动玩具的修水管大叔?”
“哦,确实,你懂的还挺多。”艾英俊的脑袋点的像招财猫的爪子,“那到底是谁?”
“你问我我问谁?”少年侧耳去听,门外似乎在喊“贾君鹏快开门”。
“你叫贾君鹏?”艾英俊问。
“啥贾君鹏是谁?”少年低头思考了阵,得出结论,“可能是这家的主人回来了,贾君鹏应该是他们儿子,我刚才在门外看见个小孩儿出去了应该就是他。”
“哦。”艾英俊目光呆滞,“这不是你家吗?”
“不是呀。”少年眨巴眨巴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这是我家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儿”
“那你为什么在这儿?”少年叹气,从轮椅里站起身,爬上了飘窗,“我看那小孩儿出来门没关,怕进贼,就进来帮他们看看家。”
话说,你这就算是贼了吧啊喂!!!
等等
“你的腿”艾英俊目瞪狗呆。
“腿?我的腿怎么了吗?”少年看他的眼神仿佛面前站着个小头版et,“谁规定坐轮椅的就一定是腿有问题?”
“哦对,不过这轮椅也不是我的就是了。”他补充道。
“确实。”艾英俊呆滞。
防盗门上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唉,我觉得你真应该多坐坐轮椅才是,不然你这聪明的智商啥时候能占领高地啊?”少年伸出一只手,“还不快溜?等人家把你当贼抓,你觉得你说你是想变成鸟然后飞进来了这种封建迷信的说辞会有人信?”
原来你也知道这是不可信的封建迷信啊喂!
然而那只手白晃晃的杵在面前,骨节分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怎么溜?变成鸟飞走?”艾英俊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飘散,袒露天空湛蓝的里子,一弯彩虹横挂天际。
“怎么可能!都说了是封建迷信!”少年恨铁不成钢,仍是紧握着他的手,向着窗外轻轻跃起,“快来!”
艾英俊看着少年翩然回首的脸,想起幼时躺在外婆家的麦田里,夏日夜空中星河璀璨的光景,任由他牵着,从17楼的飘窗中跳进暴雨初霁的秋日晴空。
没来由的,他想起句诗,有点文不对题。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你是谁?”艾英俊奔跑在距离地面884444米的彩虹之上,有7896个28楼那样高。
“名字记不起来了。”少年回过头,背后是灿烂的云海,“要叫的话,可以姑且叫我——”
“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