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点着种族之间微妙的平衡如同侍弄自己的花草一样尽心,同那些居心叵测的合作者,他又熨平了每一寸谎言的逻辑,倘若谈起他的正业,他只会谦虚地说自己是一个加码人。
他以自己为盘,利益为码,维系着微薄的,一触即散的和平局面。
他是这个时代下,最自负的投机客。
深夜的小路上,路边斜长出来的荆棘刺破了夜行人的赤裸的脚踝,鲜血很快渗出来,滴落在石子路上。
那个不幸被绊住的人踉跄了一下,绑在手上的绳索牵连了前后行走的人,他们因为跋涉而麻木了腿脚和神经,只需要一点拉扯的力量就能叫他们倒地。
他们的嘴唇干裂,神情茫然,此刻跌倒在地上也好似无所谓。
黑衣的随行者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鞭打的疼痛很快叫地上的人清醒过来,他们爬起来的动作迟缓,像是刚刚从冬眠中苏醒过来的熊。
“猪猡。”他辱骂道。
夜枭在林间发出短促的、咕咕叫声,它们成群结队地停在树枝梢上,歪着脑袋看这一行被串在一起的怪人。
啪嗒、啪嗒。
夜行人的脚步沉重而绝望。
“这一批货怎么都又老又柴。”缀在队伍末尾的另一个黑衣男人皱眉道,“真叫人看了都倒尽胃口。”
不过总比没有好。
要不是今年狼群北迁,大量的北境农户失去了他们的土地被迫成为流民,他们还凑不齐这么多人。
前面黑沉沉的路上突然出现了两行静止的光点,像是草丛间浮起的磷火。
持鞭的男人转头低声道“闭上你的嘴我们快到了。”
又往上面走了一段,那些光点就清晰可见了那是等待在此处的圣修们手上的提灯。
持鞭的男人显然不是第一次送货了,他没有理会那些静默的圣修,而是垂首恭敬地朝站在阴影里的人道“大人,货到了。”
随着黑发青年从男人的手里接过了粗糙的绳端,那些被串在一起的人就被拉扯着着,温顺地向前走了两步。
真的好似无知无觉的牛羊。
“希望这一次,你们不会叫我失望。”青年道。
“当然您尽可以检查他们身上的死
囚烙印。”持鞭男人顿了顿,“只不过我们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给他们清洗过了,希望他们身上的味道不会冒犯您。”
黑发青年走上前用剑尖挑开了第一个男人的衣服,尽管光线昏暗,但是他的剑分寸掌握得很好,并没有划破那个男人的肌肤。
那个男人的胸前的确有个疤痕,虽然脏污,但是依稀可以辨认。
黑发青年轻笑一声。
持鞭人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于是抬头看了一眼那青年的神色,不巧刚好与青年对视,瞧见了青年眼神里的戏谑和蔑视。
见多了伤口,新疤和旧疤一眼就分明。
持鞭人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愚蠢。
他早就知道这位圣子候选人不好应付,这次冒险用了流民充死囚也是事出无奈即使是走遍了整个帝国,他们也搜罗不出这么多人。况且这是临冬前的最后一批了,他原本打算送完这次就跟团长说不干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会被识破得这样快,毕竟喂了那些药水之后,这些人都听话得如同猪猡,泄不了什么秘。
他此刻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不是什么仁慈的圣徒,而是教廷史上最年轻的大刑讯官。
他最擅长的就是剥离谎言。
那些关于这位青年的传闻和评价一下子涌上了持鞭人的脑海,他咽下一口干涩的口水。
但是那个下一秒,那个青年就收回了细剑,转身离开了。
没有直面青年,持鞭人此刻放松下来,这才意识到心虚的汗水早已把他的背脊浸湿,秋夜的凉风钻入衣领,叫他打了一个哆嗦。
身后的同伴凑上来,悄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接受还是不接受”
持鞭人低声道“意思是,没有下次。”
他们离开之前,抬头看了眼隐没在黑暗中的教廷建筑,蛰伏在此处的巨兽依旧沉默,但是已然露出了不耐烦的獠牙。
接下来,回到了教廷之上的安德里去见了那位大修女,今天早上一位修女打扫祈祷堂的时候偷偷给罗杰德塞了纸条,而中午的时候,罗杰德就把这张纸条交到了他的手上。
太多的视线放在了安德里的身上,所以那位大修女不得不采用这样的方式来避免引起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