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念一进家门就见自家阿娘扫视了一遍她手上的饺子,皱着眉头问“成蹊送的”

点了点头，万念补充道“还是肉馅儿的。”然后又几步走到了桌旁，放下了装着满满大饺子的碗解释说“他说明天是李阿嬷七十的生日,这些是他和小翊包了给李阿嬷庆祝的。”

万妈走近了几步，又看了看碗里的饺子叹了口气“这孩子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考虑着我们。”

其他人不关心，但她却很清楚,李家也不过两个小伙子和一个老太太，看起来像是没有压力，但是之前斗了地主，李家的钱全都充公了，他们家是一点积蓄都没有。而论地位，贫下中农里,贫农最高，因为最穷,但斗完地主后，李家比贫农更穷,更揭不开锅，贫穷也没有让他们有什么好待遇,比起地位最高的贫农,他们的地位就已经低到尘埃里去了。

李家过得不容易,好不容易李阿嬷才拉扯大了两个孩子，但这都是男孩,以后应该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别人家还有父母帮着攒攒积蓄，他们只能靠自己来把这份钱挣起来。

尽管这样，他还有什么都想着帮过他们的自己,送礼送钱的，拒绝都拒绝不了，现在李阿嬷过个大寿，也不敢庆祝，只能偷偷买了肉来包饺子吃，还分了这么多给他们。

万妈知道，李成蹊是有心的。他是个好孩子，只是被家里耽误了。或许也不能这么说，这都是命运弄人罢了。

这样想着，万妈心里更是感慨了，又给万念嘱托道“明天你再带个红包去李阿嬷家。”

“早上”

之前倒也是白天去的，专门找很多人都下田挣工分的时候去拜访李阿嬷。

“就早上吧。”万妈微微叹气，“其实刚才见你一直没回来，我心里面也是慌的。”

“但你早上去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些。”万妈始终不忘叮嘱这一点。

万念也理解万妈是怎么想的，主要是队上对地主的子孙恶意太大了，当然也不是所有的队上都是如此，有的队上的地主只是被安排去改造了，但是她们队上则是像避蛇蝎一样避李家的人。不仅如此，还认为那些接近他们的人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嫌疑。

这种情况下，万念心里哪怕再想光明正大去，也是不可能的。

其实也许真的是命吧。

饺子最后当天晚上就被万家几个人给分完了。

说真的，万妈从没亏待万念，该吃的该喝的，从来都没少了她的，去百货公司逛，还会特意给她扯几尺好看新潮的花布拿来给她做衣服，但像今天这样酣畅淋漓地吃一次肉馅儿，万念敢说，这是打来这个世界的头一回。

第二天大清早，万念就带着洗干净的装饺子的碗和阿娘给的红包一起朝李家跑去了。说是红包，其实不过是一张薄薄的红纸折成的小袋子，袋子里装着钱。

万念来的时候，意外看见李家三口人都在家里，而李成蹊看见万念也有些吃惊。

“没上工”万念视线在李成蹊和李廷翊处扫过。

李成蹊耐心解释“阿婆说让我们今天都在家陪她。”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他其实很清楚，阿婆就是心疼他们全年无休地在田里干活，特意找了个借口，让他们放松休息一天。

点点头，万念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的来意“我来还碗。”

一边说，万念一边将碗递给李成蹊，递出后又笑眯眯地走到李阿嬷身边，把阿娘交给她的红包递出，又亲近地道“李阿嬷，祝您七十大寿安康”

李阿嬷看见万念也很开心，只是一直不肯接受这个红包。

“昨天念丫头你来给我送鸡蛋，今天你又来给我送红包，不用了真不用了。”李阿嬷一边说一边往万念怀里回塞，“这些钱让你阿娘好好给你存起，留着以后做嫁妆。”

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又不自觉往站在不远处的李成蹊方向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后又和蔼地拍了拍万念的手“我们家成蹊过两年也要娶妻了，要是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姑娘就好了，要是真娶到了，我们家也不要女娃那边的嫁妆。”

“阿婆──”

李阿嬷明显还想说些什么，就被李成蹊打断了。他说完话，又朝万念那儿瞟了一眼，眼里有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心虚。

李阿嬷知道自己孙子的德行，他阻止自己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自卑，这让李阿嬷不禁叹了口气。她总觉得，李成蹊这孩子似乎早就断绝了自己会娶妻生子的想法一样，他从来没给自己提起过这些，似乎是觉得没人会爱他。

也是，就算他成分不好，但他努力了这么久也没有被人看见过，他活得挺孤单的，性格冷然，也没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