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他真找不太到澹台无离都这样了,还要跟着楚蔚的理由。
结果澹台无离微微一怔,却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他就神情平静地道:“最多三年,我便要离开了。我留下来也是因为陛下要我留下来,我对他的龙气,并不感兴趣。”
百里风檐骤然噎住。
他忍不住想问澹台无离到底图什么?
可又觉得两人关系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再说就真的冒昧了,也只能强忍着好奇摇了摇头,道:“你若是只图同陛下在一起,又何必坐那个位……树大招风。”
百里风檐从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此刻的立场却同以前完全不同了。
以前他是觉得澹台无离贪图富贵荣华,可现在看来,澹台无离似乎真的不图什么,那跟着楚蔚……便着实不太划算了。
澹台无离觉察到百里风檐情绪的变化,心头微微一软,不由得就淡淡笑道:“百里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有些事,我心中自有判断,多谢大人提醒。”
百里风檐:……
不过这也是接触了这么久以来,百里风檐第一次见到澹台无离对他微笑。
澹台无离本就生得极为动人,此刻他淡淡一笑,清丽的眉目在幽光的映照下便如同笼上了一层冷烟月华一般,让人不由得为之心折。
百里风檐虽然见过的美人也数不胜数,但不得不承认,澹台无离就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那个。
本来,他还有点发脾气的意思,可澹台无离这么一笑,他便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沉默了片刻,百里风檐有点赌气地垂了眼,淡淡道:“既是这样,那你自己要承担自己决定的后果。”
澹台无离淡笑:“嗯。”
百里风檐:……
说完这句话,澹台无离却慢慢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
百里风檐见状,连忙道:“你去哪?”
澹台无离系上了披风的系带:“透透气。”
百里风檐眉头一皱:“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
“很快就回来。”
百里风檐:……
终究还是没拗过澹台无离,百里风檐没办法,只能让他出去了。
只是他的神识一直静静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准备等澹台无离一走远便把人带回来。
事实上澹台无离也没有走远,而是立在了山洞侧面避风的一角,悄悄用防御灵器遮挡住了自身散发出的气息,再掏出了慕始青给他的那截龙骨,轻轻一捏。
龙骨破碎,一股金光飞出,直直没入了天际。
都到了这种境地,澹台无离也不得不向慕始青求助了。
做完这些,澹台无离不想被百里风檐发现,便转身默默走了进去。
至多半日,慕始青应该就能赶来了。
可他刚踏入山洞,就隐隐听到里面传来楚蔚的低低喘息声。
澹台无离心头一紧,立刻快步走了进去。
楚蔚这会双眸紧闭,浑身微微颤抖,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百里风檐在一旁竭力按着他的双臂,一边给他输送真气,一边不让他乱动。
可谓是焦头烂额。
澹台无离见状,立刻扔掉了身上的披风,便凑到了楚蔚身旁,神情焦灼地道:“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不是说只是透支么?”
百里风檐面色一窘,随即他就辩解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陛下现在的模样,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大脑,想起了很多事情一般……”
百里风檐话音未落,楚蔚便哑着嗓音,颤抖着睫毛,有些难受地带着孩童一般的哭腔道:“师尊……父皇要杀我……”
“师尊救我……”
这句话一出口,百里风檐跟澹台无离脸色俱是一变。
紧接着,百里风檐就露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道:“糟了,陛下可能是疯了……”
澹台无离薄唇抿紧,一言不发地伸手静静握住了楚蔚的手,低声对百里风檐道:“陛下偶尔会有癔症发作,但并不严重,我陪陪他就好了。”
百里风檐:???
随即百里风檐便争辩道:“我跟了陛下这么多年,怎么从未知道陛下竟然患了癔症?”
澹台无离沉默了片刻,静静垂了霜睫道:“是恢复神智的后遗症,用双修之法……可以缓解一些。”
百里风檐:…………………………
眼看着百里风檐一脸震惊,仍是不信,澹台无离忽然伸手,当着百里风檐的面慢慢拥住了楚蔚,一双狭长清眸神情淡淡地看向百里风檐,语气平缓:“百里大人若是不介意,我也不介意做给大人——”
说话间,澹台无离的手已经探到了楚蔚的衣领。
不过他‘看’字还未说出口,百里风檐便如同碰到了什么烫手山芋一般,猛地丢开了楚蔚的手,红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澹台无离见着百里风檐离开的模样,不由得静静闭了闭眼,清丽的面容上多了一丝疲惫。
他自然知道,楚蔚不是癔症。
想必是龙气在替楚蔚修复身体的时候,将那记忆的最后一丝封印都打破了,所以楚蔚才会骤然陷入梦魇之中。
当年楚帝为了一己之私,亲手溺死楚蔚,是他跟慕始青做了交易,才把楚蔚从鬼门关救了出来,并且封了楚蔚的灵脉和记忆,楚蔚才得以凭借呆傻的状态活下去。
前些日子,虽然楚蔚灵脉解封,但那段被亲生父亲亲手溺死的恐怖的记忆始终没有完全解封。
现在记忆骤然解封,若是没有强大的灵力做支撑,龙气和梦魇的交错侵袭,楚蔚很有可能真的会疯掉。
可偏偏百里风檐的灵力还没强大到那个程度,只能用双修之法来试试缓解了……
即便澹台无离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楚蔚跟他的感情,可是看到楚蔚此刻苍白脆弱的样子,他除了救人,别无他想……
想到这,澹台无离轻轻吸了一口气,伸手缓缓抚上了楚蔚紧皱的眉心,再渐渐往下,捂住了楚蔚的眼睛。
微凉的唇略带颤抖地贴上了灼热的唇。
天阴之气和天阳之气缓缓交错。
澹台无离伸出素白手臂,静静扯过一旁地面上的石青色披风,盖在了两人身上。
他一点点吻去了楚蔚眉心的冷汗,吻掉了楚蔚睫毛边的泪。
都是微微带着一点咸和苦。
澹台无离忍不住想——原来当初楚蔚被溺死的时候,心里是这么苦……
思绪刚落,清瘦的腰肢便被一双滚烫熟悉的手紧紧搂住。
楚蔚略带哭腔和恐惧嗓音在他耳畔响起:“师尊……好多水……我怕……你抱着我好不好?”
澹台无离霜睫轻颤,缓缓闭上了眼,伸手轻轻攀上了楚蔚的脊背。
“别怕,师尊抱着你。”
澹台无离闭上眼的那一瞬间,并没有发觉那一双抱着他的手臂微微痉挛着迟疑了一下。
但最终,两人还是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洞中萤石散发着淡淡的幽光,这里的一切似乎在重演曾经在昆仑山顶的画面,可有些东西,又不那么一样了……
百里风檐静静立在洞外,耳后的热还未褪去。
不远处的芭蕉树上,有雾气凝成的露珠一点点坠下去,啪嗒一下便打在了下面那蜷曲着的狐尾百合的花蕊里。
狐尾百合的花瓣在月光中莹润白皙,可那花蕊却是十分娇艳欲滴的粉色,露珠缀在上面,颤抖着,摇摇晃晃,又顺着嫩绿色的茎叶一点点滑落下去,直到花朵处……
在这一刻,百里风檐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楚蔚会执意封澹台无离为后了。
红颜祸水,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