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可不知道自己被惦记上了。
他正蹲在新食间的工地,围观木老带着土木组垒火炕。
自此上次事件之后,墨宗的风气忽然清爽了不少。自三老以下,再没人敢对宁非的命令提出异议,他说什么大家就做什么,绝不拖延,而且执行精准。
宁锯子这回真真体会了一把有专属工程师团队的爽感,开始还受宠若惊,有点不太不习惯。
可是人这个东西,堕落的速度超乎想象。没几天,他就已经能处之泰然,而且还得寸进尺地夹带一些私货。
比如说今天,鱼老的团队要试验砌火炕,闲来无事的矩子跑来围观,还尝试探讨了一下修建暖墙的可能。
最近墨宗的效率极高,仓库已经接近封顶,越冬房的地基也全部完成,木东来组在等鱼山这边的结果,如果火炕实验成功,他们马上就按照鱼忻画的图纸开工。
活儿其实还是那么多,但效率比前些日子真心提高了不少,让人不能不服。
以前是三老共同管,东一榔头第一棒子,谁都能说了算,下面的人有时候也不知该听谁的。
现在三老分别带队,人员和工作内容全部预先确定,责任落实到个人,大家反而没那么多问题了。
从取料到施工,全部组内分工一条龙,后山第三座火窑已经启用,三组人马互不干扰,偶尔还能交换一下物料,磨合了两天就上了轨道。
现在的墨宗,倒是真有一个专业工程部的样子了。
宁矩子摸了摸鼻子,觉得这样也挺好。虽然大家和他相处不如以前随意,可他也没有一定要平易近人,比起谁都能怼一句的“好人”,他宁可当个冷血的老板。
至少老板说话有人听,能保证全员成功越冬。
那天之后,也不是没人问起硝酸甘油的事。谢增就曾私底下试探过他,看他是不是真在做天火雷。
“是天火雷没错。”
彼时宁非坐在房间里,腿上放着一卷竹简,那是铁匠坊关于百炼钢的最新记录。
墨宗就是这点好,只要做出成果都会留痕,失败的也有,唯一例外是天火雷,那次是连人带竹简全都烧没了。
“当真”
听他这么说,谢增的脸上
没有丝毫笑意,反而露出了一抹怅然。
“原来先代矩子的方法是对的”
他闭了闭眼,苍老的脸上满是悲怆。
“只是可惜了,那么多人呀”
宁非了然。
谢老应该是以为,他之所以能做成功,还是走了六代目的路子。
少年放下手中的竹简,轻轻摇了摇头。
“并不全是。”
“常矩子的方法对操作要求很高,而且天火雷本身就是易燃易爆品,在现有的条件下是不可能造出来的。”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有歧义,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不是配方做不出来,是不能大量制造和储存。我虽然成功,但也冒着会被炸到的危险,只合成出微量的成品。这点儿量,做急救药品还成,可要是想要形成爆炸规模,那是不可能的。”
听他这么说,谢增一下子急了。
“啥也会爆炸那矩子你咋还”
“那不是为了救人么。”
宁非一脸平静地道。
“说句不好听的,我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天火雷的主要成分叫硝酸甘油,微量服用能够迅速缓解心绞痛的症状。当然也只能是缓解,并不能根治,当时柳老爷子说他胸痛,我就在想会不会是这个病。”
“不过也是柳老爷子运气好,疼了几十年就是个心绞痛。要是再有别的病症,这药吃下去反而出出事。”
说起这个,宁非也是有点后怕。好在结果是好的,柳老头现在已经没什么大事,开始尝试着回谷里监工。而他的孙子柳铁,自告奋勇去做了挖矿工,每天都努力的给冬建房输送原料。
“噢,竟然是这样”
谢增长出了一口气。
“没想到天火雷也能入药。这什么油少量可以救人,量多就会要人命,可真是天地间奇妙的造化了。”
宁非点头。
“所以我不打算做天火雷,只打算留少量硝酸甘油以备万一。这东西的风险太大,我们墨宗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没必要在这上面浪费功夫。”
谢增连连点头。
“正是应该如此。”
他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少年,心中有无限感慨。
宁非刚成为矩子的时候,谢增还担心他被人欺负被人骗,现在看这孩子比先矩子
还要通透,老头终于可以放心了。
两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宁非只着中衣坐在榻上,黑发披散在肩膀,显得人有些孱弱。他刚洗过澡,头发微湿,飘着自制洗发水的薄荷香。
前段时间送去定安城的包裹有了回礼,他暮野兄赠了一盒山参给他,还有一枚雕工精致的玉牌,言说可凭牌子直接进大都护府。
暮野兄高度评价了他的牙膏,提到将芹菜口味和香菜口味分赠给家人,得到一致好评。只是牙刷数量不足,想问问能不能定制一批洗化用品。
这点生意,宁矩子不可能不做
牙刷没啥难度,就是猪鬃没了,于是克雷带着几个差不多大的少年又偷偷上了牛背山。
宁非知道的时候,几个少年已经抱着一窝野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