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糖跟着老人,走近祭祀活动现场。
人们早已将装满鲜花的小船推入海洋中,蔚蓝色海水被小花船划出浅淡的波纹,伴随着花船一直飘向看不见的天际边缘。
人们已经连续五十年为他们心目中的海神送花船。
小鲸鱼生前只能获得两三朵小花,是从池边摘来的,很小一朵,很脆弱,它死后花朵也随之枯萎。可它现在却拥有堪比一座小岛的花丛。
空气间尽是轰轰烈烈的花香,将清爽的海风染上一丝粉色。
海燕在空中鸣叫着,在远处的花船盘旋。
村民们没有多说话,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为他们的海神所祈福。
辽海能奇迹般地恢复生态系统,不让完全被填平,使他们能继续在这生生不息。这对于他们来说,无非是海神在冥冥中保佑。
季糖望着他们,忍不住勾起唇角。
它的确是海神。
巨鲸落。
一念山河成。
一念百草生。
世间万物都因它而欣欣向荣。
人们为海神送完花船后,便开始放上祭祀用的食物。食物大多是一些鱼、鸡烤得香喷喷的,伴着香火一起摆在上面。
这场祭祀并没有多豪华,但却包含了每一名村民对海神的爱。
小鲸鱼生前并没有被多少人爱惜、喜欢过。但到最后,它仍是拥有了人们轰轰烈烈的喜欢。
他们把它当作温柔而强大的海神,一年复一年地去歌颂它的赞歌,为它奉上无数鲜花。
它从来不是孤独的生命。
季糖静静地观看完一整场祭祀活动后,已是傍晚,天边泛起星星点点。
渔民老人为季糖打包好了那两箩筐的鱼。新鲜的海鱼被刮掉鱼鳞、去除掉内脏,整整齐齐地叠在塑料袋之中,很干净方便。
渔民老人不忘向季糖邀请去他们家吃饭。
季糖笑了,他摸摸口袋中的小鲸鱼,不好意思道“谢谢爷爷啦,心意我收下了。我还得回家喂我的鱼,就先不去啦”
“噢噢”老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路上注意安全。”
老人离开后,季糖并没有离开,而是重新回到海岸中。
花船早已远去,但空气中的花香并没有消散而开,弥漫遍
一整个被夕阳烘烤得暖洋洋的沙滩。拍打着沙滩的海水也带有点花香。
水天一色,入目尽是夕阳带来的暖黄色,很温暖。
季糖把口袋里的塑料小鸭子拿出来,捧在手心里。
塑料小鸭子抖抖小翅膀,嘤嘤叫几声。
季糖笑道“小鲸鱼,这是大海。”
“嘤”
“这里也是你的家。你的家很大,无论你怎么游,都游不到尽头,头顶之上永远都有天穹,再也不会被黑暗冰冷的铁皮覆盖。”
“你生来便属于天际与海洋。”
季糖站在海滩之中,涨潮的海水将他的脚淹没。
他想将小鲸鱼放回大海中,但得需要他游好一段时间。
鲸鱼很大,不能放在海滩附近,否则会搁浅,必须让它游在深海之中。
季糖本想只穿着游裤自己游过去,可海底有太多未知性。他只能看看附近有没有空置的小渔船。
他揣着小塑料鸭子,在海滩兜了大半圈,终于看见一名正在收船的渔民。
渔民正好有一艘不用的小渔船,可以借给季糖,只要及时归还就行。
季糖笑眯眯地对对方道“谢谢。”
“没事没事。”老渔民摇摇头,边把小渔船的绳索交给季糖,并向季糖交代开船的注意事项。
这艘船很简单,只需靠人力划桨就可以划动,船头装有一盏小灯,可供夜间游行。
小辽海海域很温和,并没有危险的礁石或生物。
老渔民帮季糖将小渔船咕咚地推入海里,便离开了。
季糖背着背包,揣着小鸭子,小心翼翼地坐上船。
他将小鸭子放在船头,柔声道“小鲸鱼,我现在带你回家。”
回家。
跨越生死,兜兜转转,它仍是回到它渴望多年的海洋。
死亡并不会象征着一切都将之结束,反而是开始。
“嘤嘤”
塑料小鸭子高高抬起小脑袋,骄傲地甩起小翅膀。
季糖费力地摇起船桨来。
他要去的深海距离这里有段距离,可能得划好长一段时间。
季糖划出不到一半的距离后,便感到手有点酸。他仍是坚持地继续划,可发现船桨越划越轻松,像是有人在帮他。
季糖“”
他察觉到事情不简单,转过脑袋。
果不其然,厉鬼所附身的物件都跑出来,正哼哧哼哧地帮他划桨。
小兔子力气很大,两只拇指大的小布手,却能扛起两只大浆,在飞速地滑动。小黑气团和小红团,也在一前一后地划桨。其他厉鬼也很认真。
季糖“”
有了厉鬼们的帮忙,船游得很快,不过一眨眼时间,便到了季糖所想要去的目的地。
此时天色已完全陷入漆黑,夕阳消失不见,只剩下夕阳带来的暖洋洋余温。天边悬挂着璀璨的星甸,为大地带来滚烫明亮的星光。
平静无波的海面也被映入星光,像将整片星空都纳入了海中。每泛起的淡淡波澜,都像夹杂着无数星点在游动。
少年的身影也披上一层星光。
他在船中慢吞吞地站起身,捧起塑料小鸭子。
橙黄色的小鸭子在夜空中泛起微光,像这片夜里的小太阳。
“回到家啦。”
少年轻笑,一边弯腰,将小鸭子放入海面。
当温暖干净的海水接触至小鲸鱼时,它的身形泛起温暖的金光。
它生在窄小幽暗的马戏团水池中,最后因缺水而死。
生前的它本以为自己能回到全是水的大海中,却没想到最后会在被抽干所有水的水池中死去。周身没有一滴水,尽是火烧般的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