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河转回身,滴血未沾,气定神闲,问沈清秋“要杀了他吗”
他指的是天琅君。
竹枝郎闻言,握住正阳剑身,奋力往外拔。他脖子脸上鳞片在混战中被刮去不少,这时一阵用力,血流如注。
沈清秋叹道“都变成这样了,你何苦。”
竹枝郎咳出一口血沫,干哑地说“变成这样”
他苦笑道“如果我说,白露山那副模样,才是我的原身,沈仙师你有何想法”
一直觉得竹枝郎和师尊关系不简单,原来以前在白露山就见过。
竹枝郎踹了一口气,道“我血统微贱,只因我父亲是一条混沌巨蛇,母亲生下我时,便是这半人半蛇的畸形模样。一直长到十五岁,旁人皆弃我恶我,辱我驱我。若非君上助我化为人身,还肯提携我,我便一生都是一只蠕动在地的怪物。”
他咬牙道“君上给了我第一次为人的机会,沈仙师你则给了我第二次。或许对你们而言,不过举手之劳,对我来说,却是万死莫敢不报沈仙师问我何苦你说我是何苦”
天琅君叹道“傻孩子,你跟他说那么多做什么”
他虽然躺着,却躺的依旧很雍容,如果忽略掉被魔气侵蚀的小半张脸,就更雍容了。
他望着天,悠悠道“人啊,总是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再亲密的人,转眼也可以欺骗于你。何况一直都只是你一厢情愿地要报恩你说再多,他也不懂你,只会厌烦不解。又何必多言”
一时间,在场众人沉默不语。
无尘大师忽然道“若阁下当年真的无此意图,听信谗言,是我们的错。今日之祸,躲不过,避不得。种恶因,得恶果,迟早都要偿还。”他合掌,“可苏施主不惜自服,也要去见你一面,你又怎能怪她欺骗了你”
天琅君微微一愣,抬起了头。
洛冰河却是嘴角嘲讽。
接下来的话,他一点都不想听,无尘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想说苏夕颜是在乎天琅君的,而去见他的代价就是喝下,舍弃孩子。
而苏夕颜果断选择了舍弃孩子,舍弃他洛冰河。
洛冰河微微攥紧拳头,唇边嘲讽更甚。
“她非是弃你不顾,而是万般无奈,人世不怜,生生错过了啊”
天琅君嘴唇颤了颤,道“是吗”说完这两个字,他又问了一句,“真的”
无尘道“老衲敢以性命担保,所言绝无半句虚假。”
天琅君又问沈清秋和岳清源,岳清源低头沉默,沈清秋缓缓点了头。
天琅君像是忽然脱了力,重新躺了下去。叹道“好吧,好歹,总算有件不那么糟糕的事。”
洛冰河“呵”地轻笑了一声。
这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区别,无非是从生父生母都厌弃变成了生父生母都放弃,左右都一样。
你是高兴了,知道还有个人这么爱你,受尽苦楚也没出卖你,为了见你连孩子都可以不要,可他呢,谁又爱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爱他洛冰河,甚至他哭着求着,那个人也不会过来
他咬牙,登时气血更加沸腾,魔气暴起,心魔一声比一声更厉的嗡鸣回荡在脑中。
梦魔突然一凛,大喝道“洛冰河,醒醒它在侵蚀你的神智”
然而洛冰河毫无反应,梦魔又叫了几声都没用。洛冰河反复屠杀自己的梦境造物,残害了五年自己的神智,自从沈清秋回来后,内心又接连受刺激,恐怕他真的已经
疯了。
岳清源朝插着心魔剑的岩壁走了几步,心魔剑还在源源不断散发着紫黑之气,下方厮杀声越发清晰,埋骨岭仍在下落。
沈清秋道“事已至此,天琅君,你收手吧。”
天琅君忽然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他像是觉得十分滑稽,歪头道“沈峰主,你看,现在的我,甚至连竹枝郎的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啊。”
他慢条斯理道“和你们斗了这么久,我这副身体,消耗不可谓不大。你以为,一直撑住心魔剑魔气供给的,究竟是谁”
沈清秋面上渐渐僵硬起来。
“你是该叫人收手。只是,那个人,却不是我。”
洛冰河立在正对心魔剑的位置上,闻言,低头优雅地整理袖口。
沈清秋看了看天琅君竹枝郎,又看了看无尘无妄,再看了看漠北尚清华岳清源,最后转向洛冰河,沉声道“
洛冰河,你过来。”
洛冰河摇了下头,只一下,却非常坚定。
沈清秋失望道“你又骗我。”
洛冰河动作顿了顿,反问道“师尊,我说过会帮你对付天琅君。现在我可以立刻杀了他给你看,怎能说我是骗你”
天琅君笑道“养寇自重,这一步棋想的是挺好。只可惜我不太中用,还是得他亲自出马了。”
沈清秋一震,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洛冰河看着他,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了“恐怕连心魔剑也是洛冰河故意给天琅君,好让他加速腐烂”这样的猜测。
心太疼,疼的滴血,为什么师尊总是要这样伤害他。以前就屡屡冤枉他,给他扣各种杀人屠城的罪名,现在又怀疑他的真心,怀疑他对他的在乎。
他微微垂眸,无限伤感,“师尊,你又在想什么呢心魔剑的确是他抢去的,只是他仍旧认我这个主人而已。你说过的,今后对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什么又不肯相信我了呢”
沈清秋缓缓道“我信了你很多次。到刚才为止,还一直是相信你的。”
“是吗”他牵起一个扭曲诡异的笑容,“可我却不敢相信师尊了。”
沈清秋看着他的笑,缓了表情和语气,“你究竟是又怎么了。”
沈清秋一温柔,洛冰河便不笑了,他满面伤心欲绝“师尊,我就说过,果真你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最高兴的。”
他来回踱着,自嘲地笑道“每次我求师尊跟我走,你从来没有一次答应。即便答应了,也只是我一力强求所致。你只是被迫的,从不心甘情愿。可他们让你留下来的时候,你永远都毫不犹豫。”
他看着沈清秋,“师尊,你不常笑。我爱看你笑,可是一想到,你只有在和他们一道时,才会这样笑,我就”
他轻声细语,“非常、非常痛苦。”
他给不了师尊快乐,他没有能力让师尊开心,可苍穹山那群人却可以
沈清秋道“你是因为这件事,所以生气了”
“生气”洛冰河阴戾地吐出两个字,“我恨”
“我恨我自己”
脑中陡然锐痛,仿佛无数根针狠狠扎进脑子里,脑中心魔尖啸。
他负着手,暴